脚尖试了试水,凉气顿时蹿开,云海浑身一哆嗦。
小土豆抓了抓发髻,满脸恐惧的咽了咽口水道,“很冷吗?”
两厢一对视,满心了然。踌躇半日,在开阳星君的催促下,只好一咬牙、一闭眼,全身没入水中,登时从脚上的汗毛到头发梢全都笔直笔直的站立起来,小土豆更是辛苦,若不是云海及时抓住,她早被水流冲走。
小土豆很是不满,至此才想起来,她亦是一个上古大神,凭什么被星宿君呼来喝去,想当年她还是一个大妖精时那厮还是个愣头青的小子。可......实力悬殊,十四万年前他胜过她不止一点两点,十四万年后想来差距更是大的没谱。只可怜帝君......当年是那么一个叱咤风云的大神,如今却被一个小冰龙挤兑的只能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北海,彼时多半还是为了保护受劫中的他才湮灭。
“白眼狼,白眼狼啊!”小土豆短短胖胖的四肢熊抱在灵芝柄上,悲叹道。
云海冻的直哆嗦,想要问她说的谁,嘴唇抖了半晌也没蹦出半个字。
在水里泡了好一会,才站到北海水宫门口。水宫附近被鲛人灯笼照的透亮,水光里闪耀着暖融融的光芒,觉得似乎是暖和了些。
云海这才仔细打量起北海水宫,以往只听说北海穷,却从未亲眼看过,若不是此番要在此过活,她定要欷歔一番,然则此刻看着那破败的门瓦上飘飘摇摇的几根水藻,只觉甚是凄凉。
正悲情间,一个身穿灰布长袍的年轻男仙从府内迎了上来。此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眉眼分明,俊朗非凡,脸部线条略显硬朗,在如今仙界算是中上之资,便是一袭灰布麻衣亦丝毫未能影响他的俊美。
“在下北海水君姬远帆恭迎各位仙驾。”姬远帆双手抱拳,神情严肃,是个不苟言笑之人。
“水君客气了,想必师傅已经传过信,此次要托付的两人便是她们。”开阳星君道。
姬远帆上上下下扫了云海几遍,终于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小土豆身上,将将找见这第二个人,顿时收回目光,了然道,“在下定会好好照顾两位,请星君放心。”
这厢还未进屋,便听杀声震天,号角声、兽吼声、兵刃击打声......交织并奏,隆隆作响,十分热闹。云海与小土豆已经呆住,不知是太过凑巧还是北海战争太频繁。连开阳星君亦是眉头轻皱。
“不必在意,北海的战争比水兵吃饭的次数多,一天一小打,两天一大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姬远帆倒是很淡定,做了个请的手势,引他三人进殿。
北海水宫在大小上不输于其他三海的水宫,只是其间海藻丛生,除了经常使用的几处屋子,其他都已经荒废到连路都找不到。
三人将将坐定,忽然震动起来,仿佛大地都在晃动,也不知道有多少巴蛇士兵正风驰电掣的席卷而来。
云海惊呼一声,险险栽倒。开阳星君晃了几晃,正欲问发生何事,一抬头却见姬远帆正一脸从容的捋着衣袖倒茶,倒完茶后,亲自给几人送了过来,淡淡道,“穷乡僻壤,无什么好茶招待,怠慢三位仙家了。”
他倒是没有谦虚,真真是穷乡僻壤。
云海张了张嘴,对于姬远帆这种异常平静的态度,她十分不解,一个水族的头头怎的对战事这般漠然。
三人颤颤巍巍的准备喝口茶压压惊,一名副将卷起一阵猛烈气流,宛如龙卷风般的冲了进来。站定以后,几人才看清,这位副将长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五官四平八稳的摆在脸上,眉毛粗浓,看上去倒是很忠厚。他神色焦急,未顾及殿上其他人,急道,“殿下!事情不妙,巴蛇一族的太子邱木柏在军前叫阵,非要见水君您。”
姬远帆嘬了口茶,耷拉着眼皮,抬抬手,“他要是有能耐吧,就打到水宫来找本君,本君就在这儿候着。”
“这......君上您有所不知,此次邱木柏来势汹汹,得有千把年没摆如此大的阵仗了,怕是非要捉了您回去才甘休。”副将很是担忧的盯着姬远帆万年如一的俊颜。
“哦。”姬远帆优雅的端着杯子,不急不慢的喝上几口以后,才道,“你看着打上一打吧。”
此话一出,云海三人楞了半晌,北海摊上这么个不负责任的水君还能回回取胜,敢情是因为淡定?
这厢三人还未回神,姬远帆又道,“实在不行,本君也不会怪你们。”
副将神色一脸肃然,虎目含泪道,“殿下,臣等定会誓死保护殿下清白!”
听得这话,开阳星君才回过味来。据说,北海连年征战倒不是因为巴蛇一族想犯神界,而是为了北海水君姬远帆。巴蛇一族因着没有修成人形之前是不分男女的,导致他们的性别概念也十分混乱,巴蛇一族的太子邱木柏就是其中之一。邱木柏还是一条小巴蛇的时候,一日与兄弟在水中嬉戏,看见了正从九天返回的姬远帆,广袖迎风飞舞,乌黑的发丝被风凌乱,掩住大半张脸,只露一双淡然的黑瞳和微微上翘的嘴角,便是这惊鸿一瞥将那还是幼年的邱木柏给深深迷住了。
但巴蛇一族虽与鲛人一样,将将开始时是不分男女,然鲛人成年后却可根据心意变化自己的性别,而巴蛇一族却不能。是以,邱木柏每每想起风中那迷人的眼神和笑意,委实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变错性别。就这样战战兢兢的过了五百年,邱木柏终于修出人形,是个带把的男娃。邱木柏高兴了好一阵子,他的几位兄长很是奇怪,自家弟弟不是迷恋北海水君吗,怎的这回修成个男子却这般兴奋,于是私下里十分忧心。
后来在他们小心翼翼的试探之下,才发觉,当年自家弟弟把人家北海水君当做了女仙。兄长们劝慰他道,“我们巴蛇一族是没法子选择自己性别的,你注定是要变成一个男子,便是你当年没把北海水君的性别看错,结果还是一样。”
邱木柏默默了很久,终觉得还是要再将北海水君仔细看上一看。他如今是个正常的男子,看仔细了同为男子的北海水君以后便不会再迷恋,省的日后总想着小时候见过的那个画面。众位兄长觉得很有道理,便特地带上他去拜访北海。
事与愿违,邱木柏是将北海水君看仔细了,这一看之下,更是不得了,竟觉得他比小时候看到的模样还要迷人,尤其是他举止间那般淡漠的姿态,九天崩于前,他怕是连睫毛都不带颤上一颤。一趟北海之行后,邱木柏彻底的患上了相思病。他将自个儿锁在寝殿里,几番天人交战后,终于决定开始追求北海水君。
彼时,恰好赶上神仙中间开始流行断袖,邱木柏追求的更是理直气壮。
邱木柏没有父王,只有四位兄长,大哥是巴蛇族的王,其他三位哥哥又无心政事,长兄如父,便早早的将邱木柏立为太子。邱木柏认认真真的追求姬远帆两万年,软求不得之后,只好硬抢。巴蛇一族的风俗十分彪悍,举国上下均觉得,太子此举委实霸气,也都支持他将北海水君捉来当男宠或者封个妃位也成,巴蛇王也只好默许。
而云海并不知道此中缘由,只是对姬远帆置身事外的态度很是不满,“水君,北海虽地处偏,但始终都是天界领地,您身为北海水君,为何不奋起杀敌?”
北海水君轻轻扫了云海一眼,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缓缓道,“巴蛇怎么会有胆子进犯神界。他们屡次骚扰北海,不过是因为邱木柏一己私欲而已,加之此处偏僻,天界也就随着他们怎么闹。”
若是巴蛇胆敢觊觎神界,风霁云早就将北海之北杀个片甲不留,哪能到今日这个地步。
一代水君被一个年轻后辈逼到这个份上,委实很难堪,他这般淡然的由着下属去厮杀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战争死去的仙妖生灵在上仙们看来,毁了虽可惜,却也没到万恶不赦的地步,杀了便杀了,罪不至死,若是姬远帆出手杀了邱木柏,实在说不过去。
既不能同后辈一般见识,因着此事便将邱木柏杀了,也不能横渡弱水给巴蛇一族重创,真真十分为难。
“殿下,殿下!”那国字脸的副将再次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第一道防线被突破了,邱木柏这次是对殿下势在必得啊!”
云海一愣,什么叫做“对殿下势在必得”。她这时似乎也猜出某些缘由,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那个邱木柏约莫是三界中爱的最自私的一个了,为了得到姬远帆竟不顾万千生灵死活,生生将北海糟蹋成这番模样。
“是吗,叫他们别挡了,本君被一个小后生迫到如此份上,已经没有什么颜面可言。告诉他,本君邀他单独前来水宫,若是他敢的话。”姬远帆不疾不徐的吩咐道。
云海张着嘴,终是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毕竟这是减少损失的最好办法,只是可怜了姬远帆,明日神界一桩动辄生死的断袖之恋便会传遍每个角落,那些个无所事事的神仙可又要高兴一阵。
叹了口气,果然,云海所到之处,八卦桃花满天飞,不管是不是关于她的。这回却却算是个开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