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有些不安的扭扭身子,这一屋子的人,他最没话语权,但气氛又是如此让人不安,有些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他紧盯着两个男人,生怕他们做出伤害到芸熙的动作。
“萧辰清,你在这里做什么?”萧辰逸首先打破沉默,敌意显而易见,母亲被逼死,让他对萧家的几个嫡子都怀有很大的仇视。
“四弟,我来看看芸熙,刚才在大厅的时候,她精神不太好。”萧辰清说话平和,对待弟弟包容,没有因为萧辰逸的无理取闹而生气。
“她的精神好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孤男寡女搂搂抱抱的?”萧辰逸见到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就忍不住生气。
“萧大哥只是安慰我而已。”芸熙收起手帕,精神已好了许多,一见萧辰逸像吃了枪药一般,咄咄逼人,立马解释道。
“安慰用得着抱在一起?小喜,你也不管管?”萧辰逸显然对芸熙帮着萧辰清说话很不满。
一旁的小喜忍不住瞟了芸熙一眼,看到她使眼色,暗示自己不要接口,便聪明的闭嘴不语。
小喜不说话,芸熙和萧辰清也都不接嘴,气氛又一次陷入了尴尬之中。
萧辰逸见到没人接口,顿时气得想刺芸熙几句难听话,看见她仍旧红红的眼睛,怒火顿时下去了一半,说话也小声了一些,“小喜说你在正厅的时候有点不对劲,我过来看看,你到底怎么了?不就是中毒吗?我爹说那个李瑾瑜医术很高明,他肯定能治好你的。”
“嗯。”芸熙无法说出自己心里的苦。
萧辰逸眉头一皱,自己根本不会安慰人,又觉得她有事情瞒着,只愿意告诉萧辰清,不愿意跟他说,粗鲁道:“中毒的事情你就不要瞎担心了。”
萧辰清在一旁见到萧辰逸没有发火了,告辞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萧辰逸哼了一声,根本不拿正眼看他。
“萧大哥,谢谢你。”芸熙想送,却一把被萧辰逸拉住,“送什么,他自己有腿,不会走?”
“不用送了,芸熙,有需要派丫鬟来找我就行。”萧辰清看了萧辰逸一眼,转身离去。
“还看,人都走了。”萧辰逸看到芸熙望着萧辰清离开的方向出身,忍不住损了她一句。
芸熙回过神,见萧辰逸依然是嘴唇紧抿,一副有气无处撒,想找人骂一顿的样子,立刻转移话题,“你来的正好,我有东西给你。”
她转身从床边拿出一个布袋子,很不起眼,就像是乡下农夫用来装烟叶的袋子,灰扑扑地,放在萧府,估计是扔在地上都没人捡,芸熙递给萧辰逸道:“送给你的,打开看看,惊喜。”
萧辰逸谨慎地解开袋子的抽绳,生怕遇到“惊喜”。
小喜在一旁踮起脚好奇地张望,想看看芸熙送的是什么。
先露出是黑色包着白纱的布偶头,看上去像是个女娃娃,娃娃的眼睛闭着,弯弯地眼睛下绣着睫毛,颧骨的部分抹着淡淡的胭脂,没有其他的五官,但是一看就知道娃娃是在笑。
她的头发很漂亮,长长的,柔柔的,芸熙只是给她挽了一个很简单的发髻,用白纱系住了一部分,娃娃身上只是简单的一袭白裙。
萧辰逸摸着娃娃脸上的绣线,“送给我的?”
“嗯,送给你的。”芸熙微笑着点点头。
“娘亲么?”
“嗯,可能一点也不像。”芸熙有点不好意思,看着萧辰逸垂着的面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我手艺也只是一般,也没有其他的首饰能装扮她。”
“做得很好,我,我先回去了。”萧辰逸脚跟一转,又一次弃小喜而去。
“芸熙,我的娃娃怎么没有布袋子?”小喜可不管萧辰逸是什么原因跑的,只觉得自己的娃娃没有布袋子装,吃亏了。
“他的娃娃衣服白,容易脏,我就给做了一个布袋子,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做一个。”芸熙有趣地笑笑,小喜可真的还是个小孩子呢,这点事情也要争。
“他的娃娃比我的大。”小喜不依不饶,觉得芸熙对萧辰逸太好了,他想证明芸熙娘子最喜欢的还是他。
芸熙一脸无奈,解释道:“你的娃娃小,才能捧在手心,天天看啊。”
“也对。”小喜觉得还是芸熙为自己想的更周到点,就不在纠缠于娃娃的问题了,“芸熙,以前的事情,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
“那个毒应该很厉害,不知道李家主他们能能治好。”小喜担忧地说。
“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你也没见着我哪痛哪痒了吧?”芸熙安慰道:“再说,李家主一看就知道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肯定能治好我的。萧四公子不都说他很厉害吗?”
“万一治不好呢?”小喜还是有些怀疑,随即又拍着胸脯说道:“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抛弃你的,就算你病得再重我也不嫌弃,我会好好赚钱,以后让你过好日子的。”
芸熙无言以对。胸口的感动与酸涩交织着。
“最近忙些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说来听听吧。”她一直觉得转移话题这招很实用。
小喜立刻被吸引住,开始说起张家长李家短,前几天上街买东西,看到了哪些好玩的事情,简直比那些大叔大婶都要八卦。
芸熙一看天色不早,就让侍月禀报萧辰逸,自己要留小喜吃饭,两人又聊了一个多时辰,小喜看天色晚了,才起身离开。
萧辰逸匆匆离去,走出门口,小心翼翼地把娃娃装进布袋子,仔细地放进怀里,一路奔向城外,直到被河水挡住了去路,才停下来。
他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颤抖的手摘下面具,绝色倾城的脸上已满是泪痕,缓缓地靠着树坐下,轻轻地取出怀中的布袋子,拿出那个布娃娃,手指摩挲着娃娃的睫毛,“娘亲,娘亲……”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
他记事起,他的哥哥们都有爹和娘,他,只有奶娘。
哥哥们的娘,高高在上,锦衣玉食,丫鬟如云。
他的奶娘,见了大夫人她们要行礼,做错了责罚,甚至挨打,每天只有她一人忙前忙后,她说:都是因为你,我才要受尽刁难。
她问他为什么当初没有跟他娘一起去死。
哥哥们的娘时不时亲昵地搂着自己的孩子,却拿冷眼看他。
他的奶娘从不抱他,至少人后,从不。
他只有一个人孤单的躲在树后,羡慕地看着别人。
大家都叫他四少爷。
奶娘说,他根本没有资格获得疼爱,在萧家,他就是可有可无的人。
他娘,不是妾,更没资格当妻。
他是没人要的小杂种,萧家只有三夫人,没有四夫人。
奶娘拿走爹给他的好吃的,回去给自己的儿子,她斜着眼睛告诉他,他萧辰逸只配吃猪食,不过是托生了个好人家,才过得比她好。
他要是敢告状,就再也不会有人来伺候他了。
奶娘告诉他,哥哥们的娘亲,害死了他娘。
那双薄唇告诉他:你要恨,你不恨,怎么能对得起九泉之下冤死的母亲?
他渐渐地对周围的人充满敌意,见着谁都是一副高傲的样子。
奶娘告诉爹,他不喜欢跟哥哥们玩。
奶娘的儿子长大了,告诉他:你这个样子,不男不女,走到哪里都丢人现眼。
奶娘说:你女里女气,一点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以后注定不会有人喜欢。
他看到萧家其他人看到他的眼神,与别人不同。
10岁那年,他的父亲把他叫到书房,递给他一个面具,告诉他:母亲的遗物,你真的很像你娘。
他开始带起面具,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容貌。
又过了两年,奶娘的儿子找到他,问他要钱,他要去习武,当个大英雄,行侠仗义。笑话他像只鹌鹑。
他跟爹说要习武,结果气走了三个师傅,只学会了轻功,。
1年后,奶娘的儿子像英雄一样凯旋归来,得意的告诉他,做了哪些英雄事迹,嘲笑他只会花拳绣腿。
当奶娘的儿子无意中见到他无双的容貌后,居然让画师描绘他的样子卖钱,笑着告诉他,他终于也有点用处了。
……
记忆,就像是洪水猛兽,奔流而出,往日的一幕幕,重新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耳边回荡着着的是奶娘与他儿子的咒骂声,那是他们被赶出萧府后的不甘。
那些话像是咒语,缠着他,啃噬着他,摧毁着他的理智,午夜梦回,大汗淋漓。
他想嘶吼,想杀人,最终,却只能泪流满面。
“娘亲,娘……”萧辰逸把娃娃捂在心口,月光柔柔地照在身上,仿佛抱着他,却没有温度。
“……”一声叹息,萧武泊从树后走出。
“你来做什么?”萧辰逸板着脸,脸上的泪痕却让自己看上去很可笑。
“四儿,我不放心你。”萧武泊看他的眼神带着心疼,他最爱的女子,已离他而去,他最爱的儿子,却被人伤得体无完肤。
“在朱雀城,谁敢与你为敌?”萧辰逸嗤笑道。
萧武泊再次叹气,弯下腰,坐在儿子身旁,看着面具,心思却不知飘向何方。
萧辰逸看着娃娃,失神地问道:“娘是这个样子的么?”
萧武泊看着他手里的娃娃,眼睛有点****,“像她闭着眼睛的时候,那么温柔,她爱穿白衣,不带任何首饰,却比任何女人都美。”
父子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明月,月光里,女子白衣翩翩,长发如墨,回眸一笑,倾国倾城。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