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说话啊,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萧综不会轻易放过赵伟杰,一步步走近他。
“王爷,你不是难为我吗?一个是君,一个是父,小的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您老就饶了我吧!”
“哼哼”,萧综冷笑几声,“恐怕你心里早就一本明帐,还在我这装糊涂!只要临川王一声令下,你就会弑君,对吗?”
“小的不敢!”
“不敢?太子也是君,你刺杀太子怎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还说你不敢?你们主仆真是好大的胆子!”萧综气势汹汹,把谋害太子的罪名扣在了萧宏头上,自己落了个清白。赵伟杰一介武夫,被萧综连连责问弄得晕头转向,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低着头不语。
宋祖德进来了,向萧综报告说张宝来了,萧综冲赵伟杰丢个眼色,赵伟杰像个丧家之犬,得了救命仙药逃出生天了,趁机溜出侧门。张宝涕泪涟涟地进来,还没说话,就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说:“王爷啊,你可要为下官作主啊,小儿死得冤枉啊!”
萧综做贼心虚,故意装作一副冷漠的样子说:“令郎不是‘为国捐躯’了吗,怎么能说是屈死呢?张大人,你深受皇恩,说出这样的话,未免……”
“王爷,事情没那么简单,要是真有刺客行刺,别说我的儿子死得其所,哪怕搭上我这条命也是值得的,只怕是另有隐情,我儿是被人设计谋害的……”张宝说到此,泣不成声。
萧综一听他这话,来了兴趣,刚要起身问个明白,宋祖德在一旁咳嗽一声,萧综止住脚步,远远地说:“张大人,你不要这样。令郎不是白死的,太子回京之后,禀明了皇上,少不了你一家老小的封赏。你嘛,起码官升三级,混个京官大员做做,你的夫人,怎么说也得给个诰命夫人……”
“王爷!下官不要什么高官厚禄,我张家三代单传,而今断了香火,愧对列祖列宗。只要我儿死得明明白白,张宝来日九泉下给祖宗们有个交代!”
“张大人,你怎么那么固执呢?行凶的人不是都被当场剿灭了吗,你的仇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药弄明白的!我看你年纪也不是很大,趁着年轻,再娶几房老婆,生十个八个儿子,我看不成问题。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说对吧?”
张宝听了这几句话,差点把胡子气歪了,本来好心好意来投靠,却被这样羞辱。得亏张宝皮糙肉厚,换成其他人早就气走了。张宝瞧瞧萧综老是不往正路上走,不得已供出实情,“王爷,你可知下官拘禁过东宫的人吗?”
“记得啊!不就是曹德旺的手下吗,还是我让人放出来的呢!”
“王爷,那日殴打我儿并非什么东宫侍卫,其一就是太子本人,另一个才是太子的贴身侍卫。您放出来的就是就是——太子啊!”
“什么?”萧综大吃一惊,怪不得曹德旺当日只让王不丛去呢,可惜王不丛不认得太子,要是……哪还有今天的窝囊事啊!萧综的肠子都悔青了,此时只好把脏水往太子身上泼,“你是说太子挟嫌报复,设计杀害了令郎?”
“正是!”张宝终于等来了这句话,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
萧综的头皮都麻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在他的脑袋里翻来覆去地转,所有的谜底瞬间解开了,让人一时接受不了。萧综记得宋祖德的话,这个关头还是不要招惹太子为妙,尽量地劝说张宝道:“张大人,你看这个事,不一定有,对吧?太子遇刺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儿戏呢,一定是你多想啦!太子是我大哥,我了解他,他一向光明磊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呢,没了儿子,心里苦闷无处诉说,我权当你神志不清,说错了话,不追究你了。你回去好好养着,把身子养好,听见了吗?”
宋祖德在一旁很是惊讶,从萧综嘴里说出太子的好,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可是把张宝气得不轻,剖肝露胆地来诉苦,没有落到安慰,反而被认为是神志不清,可见萧综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张宝心也死了,没必要多说,“下官多谢王爷提醒,不敢出言造次了!告辞!”
萧综摆摆手,张宝刚踏出门,萧综立刻招呼宋祖德:“快过来,说说,怎么样?”
宋祖德露出诡异的笑容,习惯性地卖起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呈给萧综。
萧综接过来,只见一个很普通的白色瓷瓶,用橡木塞着,萧综很好奇,拧开塞子,刚把鼻子凑过去,宋祖德惊叫一声“小心”!上去又把瓶子夺过来,迅速把瓶子塞住。萧综更诧异了,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瓶子里一定装着天下奇毒!”宋祖德嘴上没有把握,脸上却很肯定。
“是什么毒药?”
“呵呵,这些人拿着什么断肠草、雷公藤、砒石、乌头,揉碎了做成的毒药,恐怕扁鹊再世也看不出来,不如我们试试它,看它究竟有多毒!”宋祖德说完,出去抱回来一只小狗,拔出瓶塞子,往手上抹一点药粉,小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宋祖德的手。宋祖德把小狗放在地上,不一会,小狗就晃晃悠悠地倒下了,闭上眼睛,四肢伸得直直的,没有发出一声哀鸣,死得悄无声息。宋祖德心满意足地报告说:“果然是奇毒!”
萧综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有些结巴地问:“你从哪弄来的这毒药?”
“这正是赵伟杰包袱里藏的东西,果然不出所料,赵伟杰有备而来啊!”
“有备而来?给谁准备的?”
“您说呢?”
萧综泄气极了,他的黄粱美梦破灭得太快,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本以为萧宏杀了太子之后理所当然地要扶持自己,没想到萧宏竟然连自己一块灭口。幸好吴淑媛派来了宋祖德,要不然凭萧综一时冲动,早就酿成了大祸!萧综看着眼前的宋祖德,发现他不像以前那么可恶了,不仅不可恶,还有些许可爱。萧综长出了一口气,对宋祖德说:“这次你赢了,我赌输了!”
“不是奴才赢了,而是淑媛赢了——是淑媛吩咐奴才处处提防萧宏。殿下,这个赵伟杰怎么办?”
“当然是杀了他!这个王八蛋,险些中了他的奸计!不能留着它,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去叫王不丛,带人杀了他再说!”
“我看不必急在一时,奴才翻出毒药时格外仔细,赵伟杰不会发现不见了毒药。不如我们来个以牙还牙,待晚上设宴,给他送行,顺便让他尝尝这瓶子里的滋味!”宋祖德说完嘿嘿笑起来。
萧综也笑起来,不管怎样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好吧,你去告诉他,晚上我设宴,请他务必来!”
“奴才这就去!”
宋祖德走了,萧综在空空如也的屋子里做起了一雪前耻的美梦。这个赵伟杰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倒是一肚子坏水。幸好他的阴谋败露了,死在这等小人手下才叫阴沟子里翻船,冤得慌!看来萧宏是靠不住的,以后还得靠自己,想要成就大事不能操之过急,要一步步地来,循序渐进地来。今天除掉赵伟杰,明天拜会太子,赶快把这个太子爷送走,再从长计议……
萧综脑子里的方案没有成形,宋祖德冲进来喊道:“不好啦!赵伟杰不见了!”
萧综心想大事不妙,从墙上取下宝剑来,拔剑在手,向后花园奔去,踢脚踹开赵伟杰住的小屋子,果然没人了。赵伟杰走得慌张,连包袱都没拿,萧综用剑挑开他的包袱,几件夜行衣抖落下来。赵伟杰早给自己找好了逃命的出路,他晚上穿着黑衣把萧综府里摸得清清楚楚,逃跑自然逃得轻车熟路。王不丛带着一伙人赶来,报告说:“我们把院子前前后后搜遍了,没有发现!”
萧综气得把剑摔在了地上。
太子坐在花园的池塘边,看着水里的鱼儿沉浮嬉戏,自己却愁眉不展。一切不好的猜想都应验了,临川王派来杀手,欲置太子于死地,而自己亲兄弟呢,为了权力,不念手足之情,助纣为虐。一个是亲叔叔,一个亲弟弟,他们都错了吗,还是自己错了?无心做这个太子,却不得不背上天下的重托,背上杀身殒命的风险,享受不到一点尘世的快乐,不是杀死别人,就是被别人杀死。为什么释迦牟尼舍弃了皇位,去做一个苦行僧,大概他面对了相似的境遇,宫廷的厮杀争斗,朝廷的凶险万端,使每个心怀善念的不寒而栗。恶人是天生的,善人也是天生的,有些人天生适合做官当皇帝,有些人则只适合读书饮食,种花养草。有些人生下来就是饿狼,渴望撕咬,践踏一切,雄霸四方。有些人则像水中的鱼儿,不问世事,优哉游哉。“我是丛林中的鱼儿……”太子叹息一声,几颗泪水滑落脸庞,落在水中,激起几丝涟漪。眼泪落在水里,没留下丝毫踪迹,心事说给鱼听,得不到一点响应。人生总有寂寞的时候,不远处就有人,可你却宁肯将满腹的辛酸苦水,倾诉给不闻不问的游鱼。
太子尚佛,喜欢沉浸在佛法里。因为在佛法里,在佛祖面前,每个人都是干净澄澈的。心中有佛的时候,泰山崩于前也能不动声色,法空遇害的时候,面对穷凶极恶的杀手,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看透了生死,便没有了畏惧。心里有佛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慈悲,看到世间的悲欢离合,不忍卒视,所以寺庙里都建在深山里,所谓“深山藏古寺”,便是这个道理。在佛的眼里,没个生命都是艰难的,所以佛能原谅人所不能原谅的罪恶。想到这里,太子心中的悲伤更加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