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便响起一片杂乱之声,桌椅碰撞,碗碟破碎,刀枪相击,以及人们的呐喊呼喝声。与此同时,楼上的人齐往下涌出来,更有人从窗子往街上跳,吴临渊带来的人虽不少,但现在是吃饭的高峰,这些人反抗乱起来,局面顿时一片混乱。
当那些个士兵拿着锁链上楼来时,楼上的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喘,因为大厅那名官员说得很清楚了,这是因为有人在议论相国府的家事,所以相国派人来锁拿他们了。他们一介小老百姓,怎么敢和相国作对。
但是,当那句话响起时,有人便想到了那名为客栈老板出手的侠士,至今关在死狱里生死不知。虽然他们议论这件事不一定会有那名侠士一样严重的下场,可真的被抓进了牢狱,那不死也非得脱层皮啊,而现在若能跑出去,他们还能去哪里拿人?
百姓的心是很容易被煽动的,尤其在有人带头之后,有第一个人奋起反抗,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他们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刀枪,发了疯般从各个出口逃出酒楼。
楼下的人见楼上的人闹起来了,便也坐不住,使出浑身的力气,推开前面的士兵往前冲。那些奉命来拿人的士兵,面对如此乱局,横枪阻拦不是,退让也不是。不过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人冲到了门外。
穆殷被人流带着不由自主地往外面去,将他与窦西园与崔长天两人远远地隔了开来,看得两人目眦欲裂——若皇上有了一丝损伤,他们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抵其罪。
虽然被裹夹着向外退,行动失去自主性,心有不甘是有的,但还能保持镇静。穆殷冷眼看着身周的人仓皇往外逃的表情,只是小心地维持身体平衡,不让自己被人推倒。然而,当有一名士兵失手将一个正下楼梯的人刺伤后,人群便更加疯狂了,唉呼之声响起,一切可以拿在手中做兵器用的东西都被用来与士兵对抗。穆殷被人挤到门口时,后面猛地传来一阵推力,身子顿时便往前倾去,眼见得就要跌倒在地遭人践踏,危急中一双手臂伸过来将他紧紧拉住,耳听得温和一声:“小心。”
在这样嘈杂的背景下,这个声音显得如此平和,令人听了,感到莫名温暖心安。穆殷诧异之下扭头看去,看到一张温和带笑的脸庞。
李半月将这个小少年稳稳扶住,她对这个少年有点印象,那名京城治安官进来抓人时正是他第一个出声质问的。这个少年身上,没有那种她所讨厌的贵族子弟所有的习性,所以,她不介意护卫他一时。
将穆殷护在身边,靠边站住——此时里面已没多少人,让到一边反而不会被还在往外跑的人撞到。站定之后微微抬头向外边望去,看见冷木溪在街的另一边向她挥手,于是眯起眼睛又笑了。
笑容未收,变故却又正此时发生。大街的一头,一队黑甲骑士队容整齐地往这里跑来,那些人甲胄鲜明,来的不过百人之数,却有一种千军万马不能抵挡的气势,与之前吴临渊带来抓人的士兵简真有云泥之别。
李半月眼神微凝,对着一脸焦急要冲过来的冷木溪微一摇头,然后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冷木溪挣扎一会儿,终于还是一咬牙,听从了李半月的示意先行离去。
那队人马很快来到了眼前,他们并没有冲进酒楼,只是将酒楼之外围个水泄不通,而这个时候,除了酒楼里少数几个人外,整条大街都已不见人影。
当先那人翻身下马,径直往李半月走了过来,只是淡淡看了李半月一眼,然后将目光定在穆殷身上,看到少年微微瑟缩了下后,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腰稍稍弯了一个弧度以为臣子之礼,直起身,语气淡然地开口:“皇上,没事吧?”
穆殷的脸微微涨红,是刚才气的,也有看见此人时有做贼被抓的尴尬羞愧,往前挪了几步,小意地抬头看着他的表情,低声喊了一声:“叔皇。”
目光在少年身上探查一遍,见没有受伤便放下心来,然后将视线转到旁边侍立的崔长天身上。在宫中也算得上是高手的侍卫首领,竟然有些承受不了那道无形的目光,身上蓦然一沉,觉得仿似有座大山压在了身上般。
“崔长天护卫不力,降为四等侍卫——”语气略为一顿,目光在低着头的小皇帝身上一触,淡然接口,“仍在皇上身边留用。”
崔长天跪拜领罚,口中称谢。周围那么多的人,却没无人有敢抬头与他对视的勇气,四周那样静,几乎能听到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来的正是当朝摄政王穆秋,他身后的卫士,此刻已齐齐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地向着穆殷跪下,声如洪钟:“拜见皇上。”
那些跟随吴胡二人前来的士兵也全都跪了下来,口中呼道:“拜见皇上。”
这个时候,吴临渊与胡不为已完全呆住了。皇上?皇上居然在这里?而他们刚才还口口声声地说要抓酒楼里的人,这不是说要抓皇上吗?这个念头闪过,身上顿时冷汗直流,心脏吓得不能复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做,双脚已经先行跪了下去——其实可能是被吓得双腿无力,软倒在地了,颤声道:“微臣该死,臣不知皇上圣驾在此,无意冒犯天颜,求皇上恕罪。”
穆殷这才想起这一场混乱的罪魁祸首,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走到胡不为身前,想起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向他踹出一脚,将胡不为踹倒在地,犹不解气,抬起脚又是一下,口中恨恨骂道:“你一个狗奴才,算什么皇亲?竟然敢在朕的面前如此无法无天!”他真是气极,但气的却不是胡不为,胡不为只不过是一条狗,狗这样嚣张,不过是仗着主人之势。他气到极点,却也没有失去理智,要骂也只能骂胡不为,而不能指着他背后的主人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