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科考弊案，”靖元扬了扬手中那张纸：“让朕好好想想，待会会有旨意去到谭明宽那里。朕也乏了，你们都退了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子跪伏送靖元皇帝起驾回宫。
谭明宽抬起头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跟孙正朋相对了一下，两人都有所意会，心照不宣的留到最后才一起走出殿门。
“去我府上再说。”孙正朋言简意赅的对谭明宽道。
谭明宽弓弓腰在背后道：“一切听恩师的安排。”
孙正朋的府邸在长安的正中央，离皇宫并不远，坐辆小轿片刻就到了。
这还是当年唐高祖李渊赐下的地方，方便孙正朋上朝议事，正是有着先皇的面子，孙正朋不惧闲言碎语，大肆奢华装扮，到处飞黄走绿，绿树荫荫，小桥流水横贯于假山庭院之中，名贵花卉点缀遍地，更用大颗进贡的夜明珠装点树荫，一到晚上，光芒璀璨，直逼明月，连带整座府邸都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孙正朋酷爱花草，为官三十年来搜罗了不知多少珍稀的植物花种，摆列其中，不少更是连皇宫都难得一见的名贵品类，谣传孙府中的一盆花市值就起码在数十万两以上，加上每天动用西山泉的深底源水灌溉，用上等的膳食喂马再把马粪用作花肥，更是不知成本几何。民间有一首歌谣生动的描绘道：
“唐天下，富四方，不及孙家一座房。
浇水勤，施肥忙，不见民间千田荒。”
孙正朋为这首民谣着实恼火过一阵，也抓了几个人砍了头，但这民谣还是象长了翅膀的鸽子，飞得极快，不但长安知道了，连边境也有人听闻。
最后还是靖元皇帝下了一道诏令，用“自古忠臣青史鉴，何妨笑听百家言”一句类似玩笑的话平息了这场民谣风波。
见皇帝也不生气，孙正朋的心才算慢慢的放了下来，自此更加不顾外界说法，肆意挥霍，继续搜罗各地的花种，以供自己欣赏。
绕过一排长长的牡丹花海，就是孙正朋的书房，里面无需摆放任何香料，早已异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
“恩师的花种得越来越好了，前日来的时候，才开了一半，今儿已经全开了。”谭明宽笑道：“花如主人，这花开得越茂盛，说明恩师越得皇上倚重，事情办得就更好了。”
“瞧瞧你那张会说话的嘴。”孙正朋含笑示意他坐在自己的对面，两人中间横亘着一张矮几，上面早已沏好了两杯香茶。
“我们说一会话，你坐坐就回去吧。皇上的旨意应该很快就会到你那里。”孙正朋吩咐道。
“是。今天给那个姓饶的搅了回局，虽然没出什么事，但皇上好像已经不高兴了，连恩师的话也驳了回来。皇上向来很少当面这么说恩师的不是的。”谭明宽不无忧虑地道。
孙正朋哂然道：“你知道什么？你在朝里当官也快有三年了，怎么还看不懂这点？皇上他心里喜欢什么，赞同什么，未必会表现出来，他不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也不会说出来。当皇帝的，都不愿意臣子猜中他的心思，所以为什么说圣意难测呢？”
谭明宽试探道：“那恩师的意思是，弟子一手主导的科考弊案皇上最终会认同我们的结论？”
孙正朋咂了一口茶道：“只要事情牵扯上秦王，就好办了。这天下是秦王打下来的，结果最后坐在上面的人却是他大哥。就算他真的没有谋朝篡位的心思，皇上也不会这样想的。秦王始终是皇上的心腹大患，现在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时机不到，天下未稳，所以不得不出面驳斥我，把姿态做给秦王看，但恨是改不了的。你看着吧，接下来的旨意足以说明一切。”
“恩师高明。”谭明宽道：“那些学子怎么办？全杀了，怕震动太大，要放了，又怕他们到处乱说，始终是个隐患。”
“这还要我教你？”孙正朋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先关着，关上几年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了，就发配到边境充军去，跟那边打个招呼，随便找个赢不了的仗把他们全部弄死就是了。”
“是，是，弟子驽钝。”谭明宽满口答应下来，心里暗暗欢喜：日后真要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皇上追究起来，这些法子都是孙正朋想出来的，自己不过是依命办事，就可以逃过入罪的风险了。
“那……没什么事的话弟子就先行退下去候旨了？”谭明宽起身道。
孙正朋也不挽留：“好的，你去吧，把事情爽爽快快的干完，别留下尾巴。”
事情发展果然如孙正朋所料，谭明宽回到自己家里不久，旨意就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科考乃国之根本，擢取人才之大制，今有考生辜负朕恩，不体朕意，公然夹带，有违章法，更令天下学子蒙羞。朕心甚痛，着本届主考礼部侍郎谭明宽会同监察院详加追查，严惩无贷，将所办之情每日回复以慰朕心，钦此。”
谭明宽至此真正的放下了心头的大石，磕头谢恩道：“臣领旨。”
接了旨意站起来之后，谭明宽热情的对来宣旨的太监道：“石公公不嫌弃的话进来坐一会吧。”
“别，”那个老太监笑容满面地道：“现在皇上把如此重任托付给了谭大人，谭大人应该忙得很，老奴就别不识趣的打扰了。改天等皇上赐宴为谭大人庆功的时候我再来讨一杯茶喝不迟。”
“瞧石公公说的，太见外了。”谭明宽笑着，凑近他耳边轻轻的道：“那我就晚上送一千两银票到公公那里去，有什么事以后请公公照应照应。”
“使得使得。”石公公笑道：“谭大人年轻有为，相信将来必然飞黄腾达，别忘了老奴便是。”
目送石公公一行离去之后，谭明宽踌躇满志的开始为这场科考盖棺定论。
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高官厚禄的前路光彩夺目，他也仿佛尝到了权倾天下的那种畅快淋漓，为了这些，他会不惜一切。
然而，三天后的一场变故，彻底粉碎了他的这些梦想，也扭转了他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