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浑的声音顿时传遍了整个内堂,回响不绝,正是历代官吏用来震吓老百姓的手段。
“大人。”那人吓得惯性就一个匍匐在地上,抬起头不解的道:“您这是……”
“报上姓名、官职。”祝雪峰面无表情冷冷的道,那架势摆明了他不是准备接见下级官员,而是打算审人。
“卑职……卑职名叫孟中庭,是……是这里的县丞。”孟中庭完全被祝雪峰唱的这出戏给蒙糊涂了,吞吞吐吐报完自己的信息之后赶紧道:“大人,卑职没有犯什么律法啊?大人,您这是……”
此时韩平也与晁盛等人走了进来,因为堂内没有别的坐垫,大家只好在旁边站着。
祝雪峰声如洪钟:“唐朝规制,钦差特使来,下级官员须得出外三里跪迎,以示敬上。我虽然只是七品的殿中侍御史,但我今天是代表皇上前来,你们不但县令等一众官员踪影全无,还大门紧闭,你们是打算让皇上吃闭门羹吗?”
被祝雪峰这么一喝,孟中庭整个人几乎都要瘫倒在地上了:“哎哟,大人,您扣的这个帽子太大了,卑职就算砍头也承担不起啊。其实这里面是别有隐情,刘县尊叫人给抓走了,捕快们一个个伤的伤,死的死,也逃没影了。卑职也不想留在这里的啊,但是卑职心系衙门,既然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就得想着朝廷和皇上,不能丢下这么大的县衙不管,所以留在这里尽忠报国……”
祝雪峰厌恶的打断了他:“刘知慕是怎么被抓走的?”
孟中庭撑起身子讨好的道:“县尊大人是被一群刁民劫持走的……”
祝雪峰再度打断了他:“为什么会被劫持走?”
孟中庭眨巴眨巴着一双星星眯缝眼,歪着脑袋,颇有些不解的看着祝雪峰:“因为那些民刁嘛……”
砖块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上,这次祝雪峰用了真力气,那砖头本是乡下的泥砖,不怎么结实,给他这么猛力一拍,顿时四裂开来,散成无数块,祝雪峰气恼中把还留在手心的一块随手往前一扔,正好打在孟中庭的脑门上,立时又把他好容易撑起来的半个身子给打趴下了。
祝雪峰大声道:“你的意思是,民本来就是刁的?如果民刁,那你们更刁!官逼民反是千古流传下来的道理,你们如果宽仁爱民,怎么会有这么多刁民?!还把捕快给打没了,还把一县之主给劫持走了,你们是怎么当这官的!”
孟中庭被祝雪峰这么连珠炮一发问,脸更加哭丧起来,可怜巴巴的道:“青天大老爷啊,盛世之下也有刁民啊,再说这刁民也不是卑职认定的,县尊说他们是刁民,卑职也只能认为是刁民,县尊让去抓他们,卑职也不能拦着,那是要砍头的啊。卑职都三十好几了,好容易挣得这个功名,哪敢拿它开玩笑啊。”
从这位啰嗦得比老太婆还过犹不及的县丞口中,祝雪峰总算知道了事情的一点经过:是刘知慕先派了个“刁民”名号,又出动官兵去抓,所以才酿成了这场****,也就是说,不是民先动手的,还是官逼民反的套路。
祝雪峰身子微微前倾,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刘知慕为什么会认定那些人为刁民?”
孟中庭抬起头,又开始眨巴起他的小眼睛:“这件事情卑职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大概知道好像是有好几个人写了一本什么书,那书后来给县尊大人瞧见了,县尊大人就生了气,说他们是刁民,派人去抓他们,后来刁民就来了把大人给劫持走了。卑职当时并不在衙门,所以知道得不是很详细……”
祝雪峰本来就因为在边界被人围堵憋了一肚子的气,见这个肥胖如球的谄媚县丞在自己的高压审讯之下,居然还能振振有词,处处顾及推托自己的责任,而毫不关心怎么把事情经过讲清楚,更是火大,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桌面上的砖块碎片全扫了下去,大喝一声:“赵邙,把这个刁官给我拖下去痛打一百大板,如果没有打死,再拖回来问话!”
“遵令!”赵邙也在下面听得全身都想挠痒痒,一听这话乐意得不得了,上来乐颠颠的准备拖着那肥猪就往外跑。
孟中庭没等赵邙的手碰到自己,已经率先杀猪般的尖叫起来:“冤枉啊!青天大人,卑职犯了什么错啊,你要对卑职下这等的重手啊!卑职虽然官品不入流,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卑职要是犯了什么错,大人不明示就施行重刑,这件事传出去岂不是有损大人的脸面?”
这回看样子他是真害怕了,在一百板子的威慑下,这个身材矮小如同冬瓜的县丞脸上,原本就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一双眼睛甚至涌出了点点泪光,身子也颤抖个不停,脸色早已由青转白,蹄子一般胖的手无意识的在地上抓着什么,不过祝雪峰真的很佩服他,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滔滔不绝,说出一堆一堆的大道理。
祝雪峰冷笑道:“好,你要我明示你错在哪里是不是?我问你,大唐规制里面可有规定,县丞一职为协助县令署理一县之务?你既然身为成县的县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连县令都被人抓走了,上级询问,你还口口声声左一个不清楚,右一个不清楚。即便真的不清楚,距离事情发生也有一个多月,足够你带人去查清楚的了!为县丞而不履行县丞之务,是为失职,依例打五十大板。”
祝雪峰充分展示了当科状元的风范,更让孟中庭领教了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这个从出生以来就没怎么出过成县,靠三百两银子捐了个功名的县丞目瞪口呆的看着祝雪峰,他大概一辈子都没想到,世上还有比他更能说而且说得更流利的人。
祝雪峰还不罢休,一口气没歇又讲了下去:“县令既然被人抓走,按照吏部明文,县丞当代为行使县令职责,统领县衙事务,但你不但没有具本上报朝廷,也没有请求外援控制局势,就一个人躲在这垃圾堆里,朝廷有人了来了就只会百般狡辩。代理县令而没有行使好县令的职务,是为失察,依例打五十大板,加起来一共是一百大板。我打你一百大板,哪里有错?!赵邙,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