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医院里每一处角落应该都已经彻底的消毒过，这里是一所合格的医院，对于医疗卫生有最基本的要求。
但除了消毒水与药物的刺鼻味道以外，只要是医院，始终能闻到病房内掺杂着某种霉腐的气味，那就是死亡的气味吧？
唯有在医院这种地方，才有这种如影随形的气味，让人产生莫名的恐惧。
“妈，你再多多吃一些好不好？我削了整颗苹果，你还吃了不到四分之一呢！”沈雨念将切好的水果送至母亲林英娟嘴边，轻声细语的劝哄着，今天她又一次的来看母亲，母亲尽管已经动过手术，可是身体还是一日不日一日。
林英娟轻轻摇摇头，即便是如此轻微的动作都能让她觉得疲倦，“不吃了，你先搁下吧。”
沈雨念心口抽痛却不敢勉强，她明白，到了这个时候，顺着母亲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雨念。”林英娟轻唤着女儿。
她今天的食量比前几天好了许多，饭后还能吃得下水果，相对的，精神也好了些，“你仔细听好，妈有很重要的话要问你。”
“妈，你先休息一下吧，有什么话，等你午睡起来再说，身体重要！”沈雨念帮母亲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轻声说道。
林英娟摇头，“不行，我自己知道这个病好不了了，再不说，我怕这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妈！请不要这么说！”沈雨念低呼，忍不住眼眶泛泪。
林英娟却微笑了，她吃力的抬起手臂，抚摸着沈雨念的长发。“傻孩子，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生灭变异是无常的道理，若再过度悲伤你就真是个傻孩子了。”
林英娟能有这番豁达的领悟，是这一年多来每回迫近死期大关之际，咀嚼回味得来的。
但是沈雨念却不能接受，她哽咽的摇头：“妈，您辛辛苦苦的抚养我长大，女儿还没能让您享福。。。您不会死的！”
林英娟心口隐隐痛着，她何尝舍得撇下这唯一的女儿孤苦伶仃的在世上生活？但生死大限，又岂能容得她抉择？
林英娟不得不勉强吸口气，提振精神，该说的话，该为女儿做的事，她是半点也不能漏失，唯有清楚的交代妥当了，她才能心里无碍的离开这人世。
而这之后。。。
沈雨念的未来便只得交给命运了。
“听我说，雨念。。。”林英娟握住女儿的手，软弱的力量，让沈雨念心痛的体认到，母亲虚弱的犹如风中残烛，她紧紧的回握，泪水一瞬间直逼眼眶。
林英娟平静的咧开嘴，像是安慰女儿。“妈现在问你，妈手术住院的钱你到底是从哪弄来的？”
听到母亲这么问，沈雨念一颗心沉到谷底，这是她最不想谈起的事情，但这件事既然是母亲想知道的，她就算再难过，也得对母亲讲，“妈，您听我说，我交了个男朋友，对我很好，家庭条件也比较优渥。。。。”话在嘴边还是决定撒谎，她望着虚弱的母亲，心头无比痛苦，却强迫自己对母亲微笑。
林英娟浑浊的眸子似是在窥探沈雨念的心事一般，“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林英娟咳了两声，才把话接下去。“如果是真的，妈希望能见见你男朋友，毕竟人家帮了大忙，而且还是你以后托付终身的人。。。”
沈雨念点头，清澄的双眸布满疑雾，母亲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件事？前段时间母亲都没有问。
“是呀，你也大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回想起二十几年前，丈夫还在世的时候发生过的事，林英娟露出笑容。“找个时间把他带来给我看看，我也要好好谢谢人家。”
林英娟顿了顿，抬起头，欣慰的望着女儿，嘴角的笑意骄傲的扩深。“妈就怕你总为了照顾好妈，照顾这个家而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现在看来你已经有人照顾了，妈也替你开心。”
自从丈夫死后，历经数十年人海沧桑，林英娟的语调，含有无限的感慨。
沈雨念却满怀心事，母亲要见严以寒，这要她怎么开口？那样一个男人，一个冷漠无情、喜怒无常的男人，虽然是她的丈夫，但是却可以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因为他根本就不爱她，一纸契约就已经注定了一切的悲剧，对他来说，来看母亲和她装恩爱这样一个近乎无理的要求，他会答应吗？
沈雨念黯然的低下头，母亲要求的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怎么会不答应？况且她心底明白，这可能是母亲最后的遗愿，只是她真的有种身不由己的感受。
轻轻的不着痕迹的叹口气，她抬起头，淡淡一笑，只有沈雨念自己明白这笑是苦的，“妈，你放心，过几天他工作不忙的时候我一定带他来看您。”握住母亲的手，她决定为了母亲即便是要下跪求他，她也愿意。
林英娟的嘴角自然而然的咧开，她突然感到全身松弛起来，真真正正的放心了。
仔细的交代着沈雨念：“你要好好对待自己男朋友，俗话说得人恩果千年记，得人花戴万年香，何况人家帮了这么大一个忙，也算是救命之恩了，一定要好好报答人家。”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她死了以后，雨念在这个世上将无依无靠，所以她得将以后怎么与自己丈夫好好相处告诉自己的女儿。
沈雨念不住的点头，生怕母亲不高兴，从小到大只要母亲开心，她从不会违背母亲的意愿。
仔细的交代过沈雨念应该怎么做，林英娟终于安心的躺回床上午睡。
这一觉林英娟睡的香甜，自从自己得病以来，从没睡的这么香甜过，毕竟女儿的终身大事也算是有了着落，她心里安心了许多。
看着母亲沉沉的睡去，沈雨念轻抚着母亲的额头，眼泪顺势滑落，对着母亲她从不轻易流泪，她知道自己的眼泪换来的只能是让母亲更难过，所以她一定得笑，就算是打掉牙也得往肚子里咽。
吸了一口气，她决定不管怎么样，她都得让母亲闭上眼之前见严以寒一面，这样母亲可以安心的走，她不想母亲抱有遗憾离开这个世间，站起身，她走到病房的窗户前，思绪再次飘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