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别人尊重我,现在,你尊重我,我很高兴。
——《千王之王重出江湖》·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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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一桌丰盛得足以堪比任何一家大酒楼酒席的酒菜;方怀辛和吴长健却都没有怎么动筷子。只是静静的,听着两个孩子吞咽的声音,默默的对视着。
“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多一点。”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扭头,对着桌边的孩子说出了同样一句话。然后都有些愕然的,回过头来。
最后还是吴长健先笑了笑,对方怀辛说道:“方兄最开始,也是打算叫醒厨子,做一顿大餐请我的吧?”
方怀辛没有说话,只是展颜一笑,默认了他的这个说法。
“最开始,有幸能看到方兄的计算能力;我就心存着招揽你为我做事的想法。”吴长健摇了摇头,毫不避讳的说道,“虽然我不是一个赌徒,但我也知道愿赌服输的道理。所以,刚才我只是想要在牌桌上折服你。不过,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的输家,会是我。”
“我倒没有招揽吴兄的想法。”方怀辛点着一支烟,淡淡的说道,“我现在无钱无权,也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是,我这个人,喜欢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而且,只要坐进赌桌,我的运气就会特别的好。”
“你是一个天生的赌徒。”吴长健由衷的感叹道,然后他笑了笑,很认真的问道,“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实在想不明白,想要请教方兄。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深夜,吵搅方兄的清醒。”
方怀辛悠然的吐出一个烟圈后,说道:“吴兄请说。”
吴长健深深的看了方怀辛一眼,缓缓说道:“这几年间,我并不是没有研究过其他的赌法;但是,到了最后,我还是发现,只有二十一点,可以通过算牌将闲家的胜率提高到超过百分之五十。其他的,无论是骰盅,轮盘,百家乐,还是别的什么……都是纯粹的负收益游戏。我实在不明白,绝大多数的赌客,为什么都觉得自己一定能从赌场赢到钱。”
方怀辛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那是因为人性的贪婪;人这种动物,是很喜欢不劳而获的;而且不太长记性,他们只会记得其他人赢钱时的风光无限,但却永远记不得自己输光时的狼狈不堪。”
吴长健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很是诚恳的说道:“归国以前,我就听说‘南霍北杨中肥马’,并称三大赌王;只是,没想到,号称上海滩赌王的马老大,竟然连三十万都输不起。在我离开赌场后,居然还派了几个马仔,拿绑架来威吓我。幸好我及时报出了家祖的名字……”
他摇了摇头,似乎很不屑于马元彪的做法。但很快,他就像是想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起来。
在笑过一阵后,他才突然说道:“这次归国,原本我是没什么目标、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的;不过,现在我已经看到新的目标了,我……打算致力于赌博事业。”
“哦?”方怀辛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他的眉头上挑,像是有些奇怪的问道。
“既然所谓的上海滩赌王,也不过是个江湖小混混。可想而知,这个行业的鱼龙混杂程度,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我知道,方兄是一个赌徒。”吴长健终于拿起筷子,夹了第一筷菜,轻轻放在方怀辛的碗里,“刚才想要招揽方兄,是我不自量力;但现在,我是很诚心诚意的,想要邀请方兄加入我的团队,和我合作。”
“合作?听起来倒是很吸引人的样子。不过,不知道吴兄打算和我进行什么样的合作?”
“我听说,北平市长袁良刚刚收回了北杨的赌牌;重新招标拍卖。到了北平后,我会给你三百万,你是去赌也好,自己开一家赌场坐庄也好;总之,只要你还在北平,我就能保住你的平安。我相信,以你的计算能力和赌术,大概只要三年时间,在北平,就不会看到除你之外的其他任何一家赌场了。”
这番话,吴长健是带着强烈的自信说出来的。在餐厅这种密闭的环境里,那份自信更是增加了这番话的感染力度。只是在听到“三百万”这三个字的时候,赵艳玲和小涛就开始张大了嘴巴;而当他们听到后面那些话的时候,那两张嘴已经张到了极限,再也合不拢了。
只有方怀辛还是一脸淡然,他轻轻的丢掉手里的烟头,用脚踩熄后,才不置可否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做大做强了,上海、广州、香港、澳门……我们可以把赌场开遍全中国。”吴长健张开双臂,大笑着说道,“到时候,整个中国所有的赌场,你都可以有一半的股份。”
方怀辛看着自己碗里的菜,也拿起筷子,但在沉吟了一会之后,他又把筷子放了下来。微笑着,摇了摇头:“吴兄,我感觉,我们会有合作的机会的。不过,不是现在。”
“为什么?”吴长健睁大双眼,迷惑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是现在?”
方怀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后说道:“我已经不胜酒力了,吴兄,回见。”
看着方怀辛的背影,再又看着他座位前那杯一滴也没有动过的酒,吴长健突然摇了摇头,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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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站到了,请乘客们拿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祝您愉快。”
从上海到天津,又从天津换乘火车到北平;一路上,吴长健都没有再提起“合作”的事情。他和方怀辛讨论的话题,始终围绕着数学,概率论,以及……概率论在赌博上的应用。
哪怕在火车已经在北平站停下,吴长健还在侃侃而谈着:“概率论是不会错的;在二十一点的赌桌上,小概率事件固然时常都有发生,但要想获得长期收益,就必须遵循固定的原则……”
“是的,没错。”方怀辛也点头赞同,但他马上补充道,“只是,在面对每一把牌的时候,都要当成一个单独的个体来对待。不管是哪一种策略表,都不是万能的。”
吴长健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这是概率论上的悖论,现在还没有哪个数学家,能够提出解决的办法。”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车外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吸引了所有乘客的目光,所有人都隔着车窗向外看去,车窗外,一队穿着土黄色军装、身背步枪的士兵,正队列整齐的冲进站台。
方怀辛也看到了这些士兵,但他很快就把视线从他们身上收回,转到了吴长健的身上。
吴长健有些无奈的吹了声口哨,耸耸肩,回望着方怀辛,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我只是在上海多玩了几天而已,爷爷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然后他有些歉意的,对方怀辛点了点头;继而头也没回的,走出了车门。
那一刹那间,所有的士兵都立正敬礼;一个肩上佩着大校军衔的将领走上前来,把手里拿着的军用披风轻轻的披在吴长健的身上。紧接着,也是“啪”的一个立正。
“欢迎大少归国!”他这样叫道。
“欢迎大少归国!”士兵们也紧跟着喊道。
车窗里的小涛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过了一会,他才艳羡不已的说道:“在船上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能让马赌王恭恭敬敬送离上海的人,来头总是不会小的。”方怀辛轻轻拍了拍小涛的头,淡淡的说道,“好了,别发呆了,我们也下车吧。”
在方怀辛带着小涛和赵艳玲走出北平车站的时候,却看到,在那一队士兵的簇拥下,吴长健披着那件军用披风,微笑着,向自己走了过来。
在无数人的目光中,他重又向方怀辛伸出自己的右手,轻声说道:“不好意思,在船上,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家祖就是……”
方怀辛摇了摇头,没有让他再说下去;他只是用自己惯常的、那种淡淡的语调说道:“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吴长健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他亲热的拉起方怀辛的手,笑着说道:“我们当然是朋友,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成为朋友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方怀辛重重的握了握吴长健的手,然后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些士兵,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轻声说道,“如果在北平呆得不怎么开心的话,可以来燕京大学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