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傍晚,马车停在了繁、宜交界的驿站外。
众人下了马车。白世轩牵过马匹,朝大家一抱拳,道:“各位,保重。世轩先行一步了。”
萧逸行哼声道:“早该走了!”
苏青瞪了他一眼,回头对白世轩道:“白大哥也保重,回了繁城再来小弟家中坐坐。”
白世轩一笑,道:“一定。”说完,转身上马,绝尘而去。
“哎!人都走了,还看什么。”萧逸行拿手在苏青眼前晃了晃。
苏青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萧逸行摸了摸鼻子,也跟了上去。到天威山下陈家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朦胧。
众人找了户人家,安顿好以后,苏青本欲带着凌风上山,但被萧逸行制止了,“这么晚上山,就算你对路再熟悉,功夫再高,也是很危险的。何况,还带着你不会武功的大师哥。”
苏青见他一脸的担忧及关切地神色,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叹了口气,决定不冒那个险。
凌风此时却不满地插口道:“胡说,我会轻功的!怎么不会功夫,我还会很多东西呢。”
萧逸行一时来了兴致,逗他道:“我说你不会,你就是不会。不然,你把你会的拿出看看!”
凌风听了,立即施展轻功飞了出去,一会儿又回来了。站在萧逸行面前,一脸得意。
“就这样啊,雕虫小技吧了!”萧逸行故意无视他那轻灵纯熟的轻功,面上一派轻蔑。
凌风何时被人如此否定过,从来都是身边的人哄着他。一挥手,萧逸行还没反应过来,一股香气袭来,顿时觉得浑身发软,胸口隐隐作痛的伤口,更是如火般灼痛。不觉捂着胸口呻吟一声。
苏青本是抱着旁观的心态,看着他们逗乐,未曾想自家师兄会较上真,还动了手。连忙起身,扶着萧逸行,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刺刺的难受,就对凌风略微责备道:“大师哥,你怎么能动手伤人呢!赶紧把解药拿来。”
凌风却像个闹了别扭地孩子,坚决道:“我不!谁让他说我坏话。”
苏青无可奈何道:“大师哥,你不要闹了。”凌风扭头不理。
萧逸行趁机靠在苏青怀里,忍着痛,纳闷道:“我何时说过你坏话?”
“还说没有,你都说我的轻功不好。可师傅说过,我的轻功是所有人里最好的。”凌风肯定道。
萧逸行抬眼望向苏青,小声道:“你师哥不笨嘛,知道雕虫小技的意思。”被苏青白了一眼。又转头对凌风道:“我知道了,是我失言。劳烦凌大侠把解药拿来吧。”
凌风这才笑了,如一夜盛开的梨花般纯洁绚丽。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给了苏青,对萧逸行道:“这还差不多。还有,我的毒很厉害吧,师傅也常夸我的。”
萧逸行边吃着苏青喂的解药,边连连点头:“厉害,很厉害。”和凌风相处久了,多少摸到点门道,他就像小孩子一样,或许该说就是个小孩子,要时不时哄哄,不能逆着了,不然,那扭脾气够人受的。
苏青看着这两人,只有苦笑的份。
“小青儿,我要睡觉了。”凌风揉了揉眼,拉着苏青就往里屋走,害得萧逸行差点摔到地上。
但萧逸行也是敢怒不敢言,要打扰了他睡觉,指不定又会下什么毒。正闷闷不乐地独自坐着,萧平进来,行礼道:“王爷,我发现屋子周围有些可疑动静。”
“哦~可知是什么人?”萧逸行问道。
“具体还不知,那些人也只是监视着而已,无甚动作。”
“监视?!本王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监视的嘛!”萧逸行一挑眉,不悦之情不言而喻。
萧平赶忙道:“是,属下这就去处理。”迅速转身离开了。
哼!一群不自量力的家伙!萧逸行想着,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刚到口,就“噗”得喷了出来,连连道:“这茶怎么如此难喝!”
苏青哄凌风入睡后出来,就见萧逸行瞪着一杯茶,一副恨不得甩了它的样子。忍不住一笑,道:“王爷好雅兴啊,和茶杯比瞪眼,不知谁赢了呢!”
萧逸行回头看她,对那杯茶还是嫌恶道:“这茶实在难以下口,世上为何还有如此难喝的东西。”
苏青坐到他对面,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口,道:“也不是王爷说得那样不堪。这茶,自有它的特色。想是王爷锦衣玉食惯了,喝不上口。”说着,又喝了一口,道:“这茶,和这儿的人一样,质朴!”
萧逸行听着她的话,带着怀疑的眼光,就着她的茶杯也喝了一口,这次没有吐出来,等茶咽下了,才道:“果然如青儿说得那般,很质朴!”
苏青愣愣地看看茶杯,又看看他。那毫无防备的模样,让萧逸行心中一动,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一时的亲昵,让苏青瞪大了眼,红着脸怔在那里。看着萧逸行越来越近的脸,心里隐隐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当两人的唇快贴上之时,一声“王爷”打断了那份旖旎。
苏青如梦初醒般惊得站了起来,慌乱道:“我,我,我先去睡了。王爷也早点休息。”
萧逸行点点头,看着她逃似地走了,气愤地瞪向那个罪魁祸首。
萧平自进来就知道闯祸了,见王爷冒火的双眼,吓得跪着一动不动。听萧逸行更加火大地问道:“不是有事禀告吗?怎么哑巴啦!”
萧平赶紧道:“是!刚刚那些窥视之人,大部分已伏诛,只有一人重伤逃脱。看情形,和那批刺杀之人不是同一批。”
萧逸行稍稍平复了下心情,皱眉道:“不是同一伙人?”
“是!因为如想行刺,一来就突袭,成功地可能性比较大,但他们一见到我们就逃,而且也没有什么伤害举动。”
“仅仅只是监视吗?会不会另有目的?”萧逸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萧平讨论。
“属下不知。属下会加强防卫的。”萧平道。
沉默一会儿,萧逸行朝他挥了挥手,萧平退下,留下他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目光深远。
第二天一早,苏青实在不敢再耽搁,带着凌风急急地赶往谷中。萧逸行被苏青以养伤为由,留在陈家村,等她们回去。
由于走得急,半日就到了半腰后山的绝情崖边,两人毫不停顿地一跃而下。此时若有人见着了,肯定会惊掉下巴的,为两人的自杀行为。下坠的过程中,两人只借助崖壁上长出的藤蔓,缓冲了一下去势,就稳稳落地。
远远地就能看见几座茅屋,那都是以前苏青居住的地方。苏青顿了一下,就跑了过去,停在师傅茅屋的外面,有些踌躇。
凌风却开心地喊道:“师傅,师傅,我们回来啦!”
良久,久到苏青以为茅屋的门不会再打开时,门却缓缓地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位头发全白的中年人,从他的样貌轮廓可以看出,他年轻时肯定也是位风流人物。但他此时却是一副病魔缠身的样子,身体消受,眼眶也凹了下去。见到门外的苏青他们,勉力一笑,道:“青儿,风儿回来啦!”那语气,让苏青以为自己都不曾离开过,只是出去玩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师傅!”苏青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古晨,也就是苏青的师傅,伸手帮她擦着眼泪,道:“傻孩子,哭什么。”
苏青道:“青儿以为师傅不要青儿了!”
凌风也蹭到古晨身边,撒娇道:“师傅才不会不要小青儿呢!也不会不要风儿的!”
“是啊,师傅怎么会不要你们呢。是青儿自己转牛角尖,要不是让凌风去找你,你恐怕到为师死了,也不会回来了吧!”古晨玩笑道。
苏青从他怀里直起身来,红着眼嗔怪道:“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师傅可以长命百岁的,青儿还要好好孝顺你呢!”凌风也在一旁拼命点头。
古晨宠溺地看着这两个爱徒,心里黯然,自己时日无多,恐怕要让他们伤心了。
这次回来,苏青就看到师傅的身体已经在迅速衰败。只是师傅没有提及,还是和以前一样,早上起来为他们做好早饭,然后盯着他们练功,接着三人就在山谷中转转,采采草药什么的。只是到了晚上,师傅的屋里就会传来整夜的咳嗽声,苏青几次想敲门,但都害怕打破这份表面的安宁,只是整夜的蹲在屋外守着,无声地落泪。
这日,早上起来,师傅的神色有些好转。他让凌风去溪边捉鱼做午饭,把苏青留在屋里。苏青坐在他对面,隐隐地恐慌,害怕他会说出什么让自己不愿接受的事儿。
古晨看着她的神色,自然猜到她在想什么。然后,开口道:“青儿,你可知你大师哥的身份?”
苏青不觉松了口气,疑惑地接道:“大师哥不是孤儿吗?跟其他师兄弟师姐妹一样啊。”
古晨道:“那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十几年前,东奇发生了一场霍乱,当时我正在东奇游历。是东奇王的弟弟叛乱,想某朝篡位。当时东奇王处处处于劣势,最后被围困在宫中。他的弟弟逼他立诏书禅位,因为大举兴兵使得国防薄弱,东奇王的弟弟怕他国趁机攻打,所以就不想在两厢厮杀。可东奇王却死都不肯点头,也不肯说出传国章的藏处。他弟弟气急,抓了当时的太子,东奇王最爱的孩子,威胁他。喂太子吃下了食髓蛊,那种蛊顾名思义,食髓而生,可见痛苦非同一般。当时太子就在他面前痛苦地哀嚎,东奇王万分悲痛,但也是不松口,原来他在等援兵。当情势逆转以后,太子已然奄奄一息。我是因为好奇,才潜入了宫里,不忍见那孩子痛苦,所以就留下来救治。可是,那食髓蛊已深入脑中,我救得了他的性命,却挽不回他的心智。而且,他那个样子,已经不适合在尔虞我诈的宫中生活,所以我将他带了出来。”
苏青有些不可思议道:“师傅,您是说,大师哥是东奇的太子?!”
古晨点点头,接着道:“东奇早就另立了太子,风儿他也只能是前任太子了。这几年,老皇帝早就不管事儿了,听说太子快登基了吧!”
苏青点点头,道:“是听说东奇要改朝换代了。不知师傅这时说这些,有何用意,是要青儿带大师哥回去,还是…”
古晨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道:“这是我带走风儿时,东齐王交与我的,说是可以凭他找东奇王,任何事情都可以出手相帮。我把它交给你,希望它能帮到你和风儿,在师傅走了以后。”
苏青一惊,“师傅,你…”
古晨朝她笑道:“青儿其实已经发现了吧,师傅却已是油尽灯枯之时了。我和你说这些,是把风儿交给你照顾了。希望你不要嫌师傅不仗义,还丢给你个包袱。”
苏青连连摇头,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不会的,师傅不会离开我们的,你是和青儿说笑的,是不是?”
古晨疼惜地抚上她的发,道:“傻孩子,不要难过。哪有人可以不死的呢,师傅都看开了,你们也不要觉得有什么负担。以后啊,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呀,总是爱逞强,也不要为了你那个家,把自己的幸福都丢了,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我们青儿那么美好,一定会遇到懂得珍惜你的人的。还有,照顾好风儿,他太单纯了,容易被有心人利用。还有…”
“师傅,你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苏青哭着摇头。只要一想到师傅是在交待遗言,心里就痛的无以复加,甚至超过了双亲去世时的悲伤。
古晨一叹,道:“现在不听,以后师傅就没机会唠叨了。”见苏青哭得更凶,只好妥协道:“师傅不说这些了。好久没喝过青儿泡得茶了,青儿再为为师泡上一壶吧!”
苏青连忙擦了擦眼泪,道:“师傅,你等会儿,青儿这就去泡。”刚跑到门口,又回头道:“师傅等我哦,很快的。”
古晨朝她慈爱一笑,点了点头,看着她消失在门边。
凌风提着鱼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师傅躺在地上。忍不住掩嘴一笑,心道:师傅真厉害,睡觉都能睡到地上。轻轻走了过去,扶起他,忽然感觉什么不对,伸手为他一搭脉,惶恐地大喊道:“小青儿,小青儿,你快来啊!师傅他…师傅他…”
苏青正在沏茶,听到屋里的喊声,震惊地打翻了炉子上的壶,水翻出来溅到她手上都无所觉。只是本能地冲进了屋,见凌风坐在地上抱着古晨,哭红了双眼。腿一软,瘫倒在地,伏在古晨身上无声恸哭。
随后,两人安葬了古晨,又在谷中住了两日。苏青牵着凌风的手,一步三回头的出了谷。
师傅,我会照顾好大师哥的,也会常常回来看您的。您安息吧!苏青再远望了一眼住了十年的地方,与凌风飞身上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