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中的岳家军摆出的是一个“品”字阵型,九万人的部队被分成三大集群,中路突前集群是以背嵬步军为箭头,左军右军护卫在两侧,由岳飞亲自统帅;左翼集群由中军、破敌军和选锋军组成,由王贵负责指挥;右翼集群则是前军、后军和胜捷军组成,由张宪负责指挥。三个集群又各自组成小“品”字阵型,互相护卫。
背嵬军的骑兵以及踏白,游奕两只轻骑兵部队共同组成了全军的预备队,此刻正游离于大阵之外,等待给敌人致命一击的机会,预备队的统帅徐庆和两位副将牛皋和董先时刻关注着岳飞的大旗,只待收到命令便即刻出击。
行进在全军最前的岳飞看到了金军派出的数万步兵朝着自己的左右两翼扑去,而中军却在后退,就知道了兀术是在试探自己。眼见左右两翼的集群即将陷入与敌人的混战,不论胜负如何,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结束的,此刻如果自己在继续前进,必将成为一只孤军。在失去了两翼的保护后,步兵是无法在平原上抵抗重装骑兵的冲击的。
“传令,中路集群原地固守,左右两个集群准备接敌!”命令刚刚下达,岳飞身边的旗手马上通过旗语将命令传递给了两翼的张宪和王贵。
左翼集群的主帅王贵看着狂奔而来的数万金军,又看到了岳飞下达给自己接战的命令,马上下令停止前进,调整队形等待敌人接近。
王贵的心中其实充满了内疚,他知道正是自己的冒进才导致中军深陷敌人包围,而吕仁齐和杨再兴以及一千三百命战士的战死也是为了给自己争夺一条退路。要不是后来杨再兴的英勇作战和张宪的及时解救,恐怕中军的一万五千弟兄早已成为了女真人马蹄下的枯骨,不过虽是得到了解救,中军依旧承受了巨大的损失,近五千名战士在半天的战斗中牺牲了性命。
想起昨日见到大帅时,他并没有过多的责备自己,只是平静的告诉了自己再兴阵亡的消息,王贵心中一阵感慨,他知道只有在今日的战场上多杀敌军才能为小商河畔死去的兄弟报仇,才能回报大帅的宽容大度。
看着已经不足两百步敌军,王贵拉回了自己的思想,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战场之中。他又恢复到以往的干练,沉着,坚定的下达着军令。
“命令,刀盾兵弃橹盾,准备接敌,长枪兵后撤,防御两翼,弓弩手准备!”
王贵如此命令,完全是因为长枪兵那些六尺长的拒马铁枪在步军混战中完全发挥不出作用,而且他还要考虑防备金军随时出现的骑兵。
金军的步兵高速的奔跑着,眼看已经进入了弩箭的有效杀伤范围,可是王贵却并没有下令弩手射击,而是要求弓手进行了一轮齐射。
果然,金军摄于对宋人强攻硬弩的恐惧,早已经有所准备,就在弓箭在空中飞行的过程中,每个金军都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拿出了一面类似行军锅盖的木质圆盾,大大的降低了弓箭造成的杀伤,除了几个实在倒霉的家伙外,大部分的金军在这次铺天盖地的箭雨中毫发无伤。
女真人是一个骑在马背上的民族,即使是现在冲向王贵的这些步军,也是因为战马被兀术征用才步行作战。女真人一直不愿使用盾牌,他们更加喜欢用速度对抗弓弩的射击,在敌人射出第二轮羽箭之前就砍下他们的头颅一直是女真人的作战准则。如今这些冲锋的金军居然都装备上了粗糙赶制的盾牌,可见兀术对这次大战早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金军在不停的逼近着,王贵军中的弓箭手已经放出了三轮齐射,可是对敌人造成的伤害却微乎其微。王贵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唯一的机会,他将用弩手的强力攻击带给敌人巨大的杀伤和恐惧。因为军中装备的是蹶张弩,重新填装十分缓慢,必须等敌人近到五十步时,强弩的力量才可以击穿盾牌。
“弩手听令,齐射!”
如果说刚才的弓箭是满天的飞蝗,那么此刻离弦而出的弩箭就是闪电。弩箭无需借助重力进行抛射,而是以笔直的弹道朝着金军飞去……
盾破,人亡!
前排的金军在这轮弩箭中伤亡巨大,手中简陋的盾已经无法保护他们,地上到处是被击碎的盾牌碎片和被弩箭贯穿的尸体。有的人甚至被弩箭带出的强大力量射的倒飞出去,砸倒了身后的一片战士。
作为一军统帅,王贵在弩箭射出的一刹那就已不再关心弩箭带来的杀伤了,而是下达了新的命令.
“弩手退入长枪兵阵中,弓箭手抛射压制敌人后军,刀盾兵冲锋!宋军威武!”
“突击!威武!”
看着宋军终于停止了恐怖的弩箭攻击,向自己发出了冲锋,所有金军都是心中一松,继而也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忽里查!”
两军步兵甫一接战,威严的战号便即刻被惨烈的嚎叫和金铁入肉的声音所代替。双方密集的阵型都没有给对方任何渗透的机会,所以只有第一排的士兵与敌人展开了肉搏,而后面的战士只能用肩膀抵住前面的战友,不让他后退一步,直到他被砍倒,然后再自己补上去。
双方的战士都在一排一排的倒下,每个人都努力想把自己的战刀砍到敌人身上,或者眼睁睁的看着数把战刀砍入自己的身体,直至倒下,成为后面战友的垫脚石。鲜活的生命正整排整排的消失着,可无论是身后的战友还是面前的敌人,此刻都已经没有了半点怜悯,战场上厮杀的已经不是几万个人,而是几万头嗜血的野兽。
直到双方的阵型在一排排的消失时出现了空当,战士们才终于有了机会冲入敌阵,残酷的混战终于开始。
在战场中心的步兵们,疯狂的挥舞着自己的战刀战斧,身边围着无数的敌人,虽是可能被某一个方向砍来的战刀结束生命。在这里,一切的武艺都变得不重要了,因为根本没有躲闪腾挪的空间,士兵们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力量、运气、武器、重甲和身边的战友。
在这里倒下的战士,也许没有人会为他树碑立传,甚至到了明天就没有人再记得他的名字,可是历史会记得,记得这里倒下的每一个人都是勇士,不分宋朝金朝,不分汉人,女真人,蒙古人还是契丹人。他们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为了后方的亲人,为了身边的战友奋战至死,不曾退缩,不曾恐惧。
历史会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