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该用膳了。”林雪蝶把一勺白玉粥送到了瑞王爷的嘴边。
那人没有反应。
林雪蝶手上稍微一用力，用巧劲撬开了瑞王爷的嘴，把温热的粥送进他嘴里面去。
嘴里面有了东西，瑞王爷这才顺从地吞咽了下去。
成亲这几天来，林雪蝶已经很清楚瑞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蠢笨，只是安静，这个人好像是封闭了自己的一切感觉，外界的刺激到不了他的心头，他也没法做出反应。像是一具被抽掉灵魂的躯壳，会呼吸，会吃饭，却独独不能做出反应。这些年来，他都只能一直吃粥，因为他不会咀嚼，所以只能吃流质的食物。
既然这个人已经是自己的丈夫，在感情上自然会有一种亲近感，见到温双旭这副样子，林雪蝶不是不心疼的。她曾经不止一次的设想，如果他不是这副样子，如果他不是……可是，如果他还是那个光芒四射纵横决断算无遗策的瑞王爷，又怎么轮得到自己来做他的王妃？
说不定，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了吧？林雪蝶这样想着，心中越发柔软，小心翼翼地用丝帕擦过瑞王爷的嘴角，为他擦去嘴角粘上的污物。
本来这样的事情是用不到王妃亲自动手的，只不过罗嬷嬷拧不过林雪蝶的坚持，只能让堂堂王妃去做这些丫鬟的活计。而且林雪蝶也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于是丫鬟们便只是远远地候着，并没有上前。是以，这里只有林雪蝶和温双旭两个人。林雪蝶知道，有很多双眼睛都在死死盯着她，看她到底如何应对，等着她放弃，盼着她崩溃。
她偏不。
“皇兄、皇嫂。”六王爷温南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雪蝶放下了手中的调羹，行礼：“六殿下。”私底下，两个人毕竟是见过的，再见面时，林雪蝶难免会觉得有些尴尬。
温南云反倒像个没事人一般，客气地寒暄：“皇嫂，皇兄在用膳么？”
这个人天生就有一种能让人放松下来的本事，林雪蝶本来还在心中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笑着回礼：“是。”他那日在三度城做些什么，他不说，林雪蝶便也不问，就这样，当做两人从来没有见过一般。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这痴痴端坐的五王爷了。
“还是我来吧。”温南云自如地接过了林雪蝶手中的碗，一勺一勺，给他痴傻的哥哥喂起饭来，动作熟练，看来是经常做这件事情了。一边喂，温南云还一边给林雪蝶讲解着要领：“皇兄左边犬齿那里是最好用力的地方了，看，就像这样……”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五皇子已经痴傻了十余年，温南云还能这样对待这个哥哥，真是难能可贵。
本来听多了“天家无兄弟”这样的话，林雪蝶此刻瞧着这兄弟两个，不知为什么，心中漫起融融的暖意来。
许是想起了什么，温南云的嘴边浮起一个温柔的笑意，自顾自地说：“小时候，我不爱吃饭，皇兄总是追在我身后，要陪着我吃。那个时候不懂事，什么时候想皇兄了，就会故意不吃饭，逼得皇兄放下手中的事务来看我。我从小没有母妃，可以说是跟着皇兄长大的。皇兄在我心目中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是，要不是我，皇兄也不会变成这副样子……”
像是觉察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温南云讪讪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碗：“臣弟真是糊涂了，和皇嫂说这些干什么？以后皇兄就交给皇嫂照顾了。皇兄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温南云皱了眉，忽然说不下去。他别过脸，好似不想让皇兄和皇嫂看到自己这一刻的软弱。
林雪蝶感觉到这几句淡淡的话背后，隐藏了怎样悲哀的过往，一时也是沉默。温双旭是怎么样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这件事情似乎是个禁忌，纵然林雪蝶现在已经是温双旭的王妃，也只能从只言片语之中，模模糊糊地推断个大概。此时听到温南云这样说，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毕竟，要说起这件事情，恐怕是没人比当时在场的温南云更清楚的了。可是这样的话题，林雪蝶一个新妇如何能刨根究底地问？于是便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房间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午后温暖的阳光洒进来，轻柔地覆在这三个人身上。米粥的香气四溢，给此刻的气氛平添了一层温馨安逸。
温南云看着林雪蝶的侧面，肌肤如脂，光泽如玉，笑起来的时候，甜美可人，不笑的时候，眉目间却有着一股英气。明明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却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样好地融合在了一起。
温南云心中一动，忽然就想起司徒尚来——七妹逼迫司徒尚的时候，他也在场，同是男人，他自然知道司徒尚爱那个人有多深。那个青竹一般的男子是为了谁，屡次拒绝七妹的示好，宁可得罪皇族也不松口，温南云自然心中有数。只不过——温南云又看了一眼专心给瑞王爷喂饭的林雪蝶，轻轻一笑——
兄妹么……
温南云忽然觉得有些理解司徒尚的绝望与无助，而自己因为在不经意间洞悉了司徒尚对林雪蝶的感情，面对林雪蝶的时候，更是有一份尴尬和一丝戒备：倒不是说温南云不相信林雪蝶，觉得她会背叛五哥，做出什么天地不容的事情来。
而是林雪蝶在温南云的眼中，不仅仅只是五哥的妻子、他的嫂子，对温南云来说，林雪蝶更像是一个闯入者，就这样硬生生插进自己跟五哥中间，将要穷尽一生的时间，不离不弃。对五哥来说，她会是比自己更为亲近的人，每天早上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会是她，而每天晚上入睡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会是她。
她会是五哥的另一半，他的眼睛，他的喉舌，他的拐杖与依靠。
而自己，只是弟弟，五哥众多兄弟中的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