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破地穴，钟离逞威 诉冤状，李玄定计 (2)
愿交出赵珍珠，除非立即将李翠儿抓来，否则，这场官司谁也担待不起！”
提到李翠儿，清水道人的绿豆眼忽转了两转，微微点着头道：“二位休急，贫道已有主
意了。李翠儿昨夜逃走，若是未进枉死城，必然仍在这一带转悠，要想找她并不难，我们可
以去找十山都管金臂使者帮忙，金臂使者总管冀州十六县，与贫道颇有交情，我料那李翠儿
也不会逃到冀州十六县之外，只要金臂使者出面查一查，天明前定能将他拿住。”
“鳖精，事关重大，你可不要当作儿戏，”黑无常不相信的摇着头道：“这些年来我从
未听说你与十山都管有甚么交情，办这种事现交人可不赶趟，天齐帝君就在地府等着，天明
之前若不能将人带到，我们哥俩下了油锅，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清水道人笑道：“你二鬼哪里知道，这十多年来，都管常来求我往独角山降雨，我从未
推辞过，今日去求他这件小事，他断无不应之理，就依你二鬼之言，天明前若拿不到李翠
儿，我便将赵珍珠交与你带走，如何？”
其实，二鬼差并不是一心要拿赵珍珠回去交差，只因一日来抓不到李翠儿，又未见清水
道人，才如此恼火。听了清水道人的话，皆又活了心。于是三个鬼魅径奔独角山。
独角峰下，李翠儿遵照铁拐李之嘱坐于山洞内，一直未敢离开。峰顶传来阵阵杀声，李、
翠儿不免惊慌，正惶惶不安，山下忽刮来一阵阴风，清水道人引了两个鬼差来到独角峰下。
李翠儿登时抖作一团。
见到李翠儿，二鬼差大喜。清水道人口诵“善哉”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
功夫！二位，还不动手拿人？”
无常鬼一抖锁链，上前便要捕人，刚至洞口边上，面前金光陡起，金光之中，两个黄巾
力士威风凛凛守在洞口正对二鬼怒目而视，吓得二鬼转身便逃。
清水道人见李翠儿已被护住，心中暗惊，急令二鬼躲入林中，吩咐道：“看来，这一定
是铁拐李使的法术，我去将李翠儿引出山洞，你二鬼准备好拿人，这回务必不能叫她逃了。”
说罢，摇身一变，化作铁拐李的模样，一瘸一拐走出林子。看看距山洞口不远，忽呻吟一
声，跌倒在草丛中。李翠儿不识真伪，慌忙从山洞里跑出来扶他。二鬼差趁机冲出林子，锁
了李翠儿便走。
铁拐李与汉钟离离开都管府之后，已有四更多天。匆匆来至独角峰下，寻到山洞前，
洞里空空，不见了李翠儿，二仙皆大吃一惊。腾上半空举目四顾，却见李翠儿披枷带锁被两
个勾司鬼扭住，清水道人立在旁边，正将那丹药正往李翠儿嘴里塞。铁拐李看罢，惊叫一声：
“糟啦！”随即与汉钟离俯冲下去。
通往酆都城的路上，晦雾迷蒙，阴风凛凛。三个鬼魅扭住李翠儿，强迫她吞那神鬼不语
丹。李翠儿紧咬牙关，不肯张口。清水道人气急败坏，正要用锁链撬开李翠儿的嘴，忽闻有
人大喝一声：“妖孽！住手！”惊抬头，铁拐李与汉钟离从天而降立在面前。
清水道人已领教过二位大仙的厉害，惊恐万分，忙令二鬼押着李翠儿向酆都城逃，自己
硬着头皮挥剑阻住二仙。
汉钟离挥扇敌住清水道人，对铁拐李说：“李道兄，快去救你那晨遇人，我来擒拿这个
妖孽！”铁拐李略一点头，径向酆都城追去。
清水道人臂伤未愈，本是迫不得已才同汉钟离交战，战不两合，已招架不住，只好向着
独角山落荒逃走。因天已快明，汉钟离无暇追他，立即返身来助铁拐李。二仙合在一处，终
于在阴阳交界处驱走二鬼，救下了李翠儿。
铁拐李伸手轻轻一点，除掉了李翠儿身上的枷锁。李翠儿飘然下拜。铁拐李道：“善哉
晨遇人，你不必谢我，贫道救你并非偶然，此乃是上天之命也。”
李翠儿对铁拐李之言似懂非懂，想起两日来的遭遇，不禁万分伤感，禁不住又悲泣起来。
繁星点点，残月斜挂，汉钟离看了看星空，对铁拐李说：“这一夜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时辰不早，该送李翠儿回河西村还魂去了。”
铁拐李道：“阴阳勾结设下这一场大阴谋，旦夕之间土崩瓦解，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我还是要多加小心。”二仙遂护送李翠儿返回河西村。
再说清水道人被汉钟离杀败之后，驾一阵妖风逃至独角山，喘息方定，他开始思索下一
步该怎么办，现在最无奈的选择是赵珍珠交给两个勾司鬼带走，不过这样一来，经营了十
五年的阴谋便宣告终结，他有些不甘心，尤其是捉拿替死鬼这一阴谋，本来是设计得天衣无
缝，哪知铁拐李和汉钟离突然出现，而被毁灭，他更加不甘心。想来想去，他决定再进行最
后一搏，十山都管是他的老朋友，如果十山都管肯出面帮忙，也许还有希望夺回李翠儿，于
是他又驾一阵妖风上了独角峰。
清水道人哪里知道，都管府已经易人。
铁拐李与汉钟离离开后，十山都管驱走了女鬼，正喝令众鬼卒整肃洞府，清水道人狼狈
不堪闯了进来。都管见洞府突然闯来一个青面道人，不禁一愣，惊问：“你是何人？”
鳖精见都管居然不认识自己，不由也有些奇怪，道：“金臂兄，你为何连贫道也认不出
来了？吾乃清水道人是也。”
金臂使者一愣，随即悟到这青面道人必是那黄鼬精冒充十山都管时结交的鬼魅，一时强压怒火道：“原来是清水道长，这般时分驾临，不知有何贵干？”
十年来，清水道人与假都管勾结甚密，平素到了都管府随便得很，今日也不客气，不等
都管让座，自己便先坐了下来。
都管见青面道人到府中如此随便，知其与黄鼬精不是一般交情，但不知它是何处妖邪，
亦不知其本事如何，一时未便贸然下手，试探着问：“道长如此狼狈，不知出了何事？”
清水道人长叹一声：“一言难尽。”接着，略述捉拿李翠儿做替死鬼及李翠儿被二仙救
走等事，道：“铁拐李与汉钟离欺我太甚，望金臂兄助我夺回李翠儿。”
这鳖精满以为十山都管会拔刀相助，却不料，没等他说完，都管早已是怒不可遏，取过
钢叉喝道：“大胆鳖精，你不遵法度，登岸作乱，滥害无辜，蒙蔽帝君，今日我岂能容你！”
说罢，一叉扎下。
清水道人吃了一惊，忙躲过钢叉问：“金臂兄，这是为何？”都管怒喝道：“孽障！哪
个是你兄弟？看叉吧！”接着，又是一叉扎下。清水道人弄不清都管为何会突然同他反目，
一时惊恐万分，拔出宝剑拨开钢叉，且战且退，狼狈不堪逃出都管府。
再说赵府。自从清水观小道士被火烧得现出原形之后，赵百万惊得当时昏倒，整整一日，
如死了一般，直至三更过后，才从迷朦中睁开双眼。
老夫人与几个小妾见赵百万醒了，连忙围着问讯。赵百万自知命不能久，急忙叫人去唤
珍珠来见。前堂传来道士的诵经声与家人的悲声，赵百万惊问：“又发生了什么事？”老夫
人道：“你忘了，前面正在给珍珠办丧事。”赵百万这才忆起，女儿已被送到清水观避灾去
了。想起小道士现形之事，不禁心有余悸，只担心珍珠会有不测，又连忙叫人到清水观秘密
把珍珠接回来。
管家赵喜惶惶不安道：“老爷，我已到清水观去过两回了，没见到清水道长，也没见到
小姐，小道士说清水道长已将小姐安置在一个万全之处，请老爷放心。”
赵百万闻言，更加慌张，现在他对清水道人已经失去信心，如果清水观的小道士静月是
鳖精，那清水道人……他不敢想下去，不过无论如何他也不放心叫珍珠再留在清水观，他不
知道清水道人的话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前堂传来道士的诵经声和家人的哭声，那是在为珍珠办丧事。赵喜也察觉到把珍珠送到
清水观有些不妥，问道：“老爷，那小姐的丧事还办不办？”
“继续办，”赵百万喘息了几声，又问：“抓到田小和了没有？李翠儿的尸体下葬了没
有？”
虽然对清水道人已有颇多怀疑，他还是不得不按照清水道人的话去做，这是他最为关心
的两件事，件件都关系到女儿的安危。
赵喜道：“老爷，昨夜清水河暴涨，大水进村，险些冲垮了院墙，我忙着令家人保护宅
院，还没顾得上这些事。”
赵百万有些恼怒，但已无力发作，有气无力吩咐赵喜：“这般大事你为何如此不用心？
一定要将田小和抓到，一定不能叫李翠儿活命！”说罢，咳嗽了几声又昏迷过去。
几个小妾围着赵百万又哭又叫。赵喜离开内室，寻着赵禄吩咐道：“你再往李义仁家
走一趟，看看李翠儿的尸体是否还停在家中。”赵禄满心不愿意，怏怏地去了。
四更将近，一弯残月照着灾后的河西村。不知谁家的小儿高一声、低一声地哭着，给灾
后的乡村之夜增加了无限悲凉的气氛。
李义仁忙碌了半夜，在柴院里搭起一个窝棚，将老妻与女儿移至窝棚内。眼望着断壁残
垣，心头充满了悲哀。家中的一切皆已荡然无存，仅有的一点米面也被压到了废墟底下。
窝棚里亮着油灯光，老妻亦然僵卧着，毫无声息，女儿虽已有了气息，却仍是昏睡不醒。
他忽然想起该给女儿灌点米汤了，于是，将窝棚遮掩好，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到废墟
前。他用力挪开倒塌的屋架，想从埋在废墟底下的米缸里取点米来。不料，两日来心力交瘁
，稍一用力，便觉面前金光乱闪，眼前一黑，竟昏倒在废墟上。
四更过半，铁拐李与汉钟离引着李翠儿到了清水观前，正要令李翠儿入村还魂，忽见河
边刮起一阵阴风，定睛望去，却见黑无常与赤发鬼正在河边一颗歪倒的老柳树下与土地争执。
土地的身后是几个在大水中枉死的鬼魂，原来，黑无常捉不到李翠儿，无法回阴司交差，恰
好看见这几个枉死的冤鬼，二鬼便与土地商议，要带一个女鬼回去，以防不虞。
“哈哈……”铁拐李忽然大笑起来。
两个勾司鬼听到笑声，顿时慌了，连忙钻入河边的树丛隐藏起来。
铁拐李与汉钟离隐身近前细听那两个鬼头言语，便闻赤发鬼嘟囔道：“真是倒霉到家了，
刚刚有了一点眉目，又碰到这个该死的铁拐李！”
黑无常道：“好什么好，这个女鬼比李翠儿差远了，就算拿回去也得露馅，还好，没叫
铁拐李逮着，还是再等等吧，也许一会儿那鳖精就回来了，到了这个份上，我料那鳖精也不
敢不把赵珍珠交给我们。”
赤发鬼道：“天快亮了，你怎么就知道那鳖精不是在有意躲着我们？依我看，还是再往
村里走一趟，多抓几个回去，万一那鳖精不把赵珍珠交出来，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听到此，二仙不禁义愤填膺，铁拐李小声道：“这两个鬼头，居然如此横行，若不严加
惩治，不知道还要害死多少无辜！
话音方落，黑无常已焦躁起来，道：“这个鳖精，真是害死鬼了！抓不到李翠儿，又找
不到赵珍珠，这回我们哥俩可算是栽到底了！”
“是啊，”赤发鬼道，“等那鳖精回来，怕天色早已大亮了，我们已延误了一天，今日
无论如何不能再耽误，我已经发现了一个与赵珍珠年龄相仿的女子，给她吃上神鬼不语丹，
说不定能搪塞过去。”
听罢二鬼差之言，二仙恨得牙关紧咬，铁拐李正要上前捉拿二鬼，忽有一阵清风扑面而
来，河边的苇叶飒飒作响，扑通、扑通，几只青蛙跳进水里。铁拐李朝河边望了一眼，一条
告发恶鬼的妙计油然而生。
好神仙！向河边轻轻一招手，立即有一片粗壮的苇叶随风而来。铁拐李取过芦苇，摘下
两片苇叶，一片放到葫芦里，另一片迎风一晃，变作一把小刀，以刀为笔在一片宽叶上飞速
刻下两行小字：
清水不清恶浪起，赵府珍珠田家女。
苇叶不平鸣奇冤，李氏冤案何时已？
刻罢，铁拐李又细看了一遍，然后轻轻吹了口气，瞬间，芦苇化作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少女披头散发，满面泪痕，身穿一件粉红色紧身小花袄，脚蹬金线绣花鞋。先是悲悲切
切低声啜泣，后事凄凄惨惨痛不欲生。真乃是：娇滴滴悲声催人泪，凄惨惨媚态惹人怜。直
把身后的李翠儿看得目瞪口呆。
铁拐李望着那女子笑道：“办完这一桩奇案，你的造化不浅。”说罢轻轻一挥手，那女
子便缓缓移动莲步悲悲切切向河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