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宫廷中，火焚密信 松林旁，了结孽缘 (2)
李迪道：“老朽如此重病，哪里有心饮酒？定是小人恶意毁谤，望公公勿信谗言。”
高政坐了片刻，颇觉无聊，宽慰了李迪几句，便要告辞。李迪拱手相送，不料，一时
心慌，竟将那残信落到地上。高政拾起一看，竟是丁谓的手笔，一时不胜惊讶，问道：“李
大人，我见你面色红润，并无病状，闭门不出，必定是另有他事，果然被我猜中了，咱家不
是外人，你又何必隐瞒，此物究竟从何而来？”
李迪见已被点破，知不可再瞒，只好备言李婉儿与韩玉山拦轿告状及称病在家查询丁
谓罪证等事，道：“此事干系重大，仅凭此一纸残信，老夫不敢妄奏，又不能抛开不管，只
好称病在家搜寻罪证，可叹半月过去，所获不多，我正有些为难，若是公公能助我，便再好
不过了。”
高政将那残信细看了一遍，拼凑成文，略解其意，大喜道：“丁谓手笔，半点不差，有
这等证据，大人何不早早禀明万岁，却要如此遮遮掩掩？”
李迪道：“仅此一封残书恐难以为凭，老夫已派人往青龙县查询丁、刘勾结的罪证，不
日便可有回音，待证据齐备后方好奏本。”
高政比李迪更急于扳倒丁谓，笑道：“大人何必如此多虑？丁谓图谋不轨，有此一信已足以为证，你且在家静候捷音，看高政这回如何惩治丁贼！”李迪劝其小心行事，高政不以为然，持残信告辞而去。
高政持了残信匆匆入宫见驾，恰逢皇上酒醉，刚刚睡去，刘妃在侧侍奉。刘妃知高政是
从李迪处来，见其神色异常，便拦住他问：“李大人的病情如何？”
高政知刘妃与丁谓是一丘之貉，急于离开，答道：“李大人病势沉重，奴才特来禀明万
岁，既然万岁酒醉，容奴才稍后再禀。”说着便要退出。
“站住！”刘妃冷笑道，“李迪本来无病，说甚么沉重不沉重？我问你，他躲在家
里到底想干什么？”
高政有些慌张，道：“奴才不敢撒谎，李大人确实正在病中。”
“真的病了？”刘妃见其心神不定，更加怀疑，喝道，“万岁令他督办封禅事宜，他竟
敢违令不遵，你一味替他遮掩，分明是收了他的贿赂！”高政连呼冤枉，刘妃更疑，喝令宫
女搜身。竟将密信搜出。
刘妃认出残信乃丁谓的手笔，但却不知心中所言何事。喝令严刑拷问高政，审讯残信的
来由。高政被逼不过，只好将李、韩等人持残信来京状告丁谓等事和盘托出。刘妃闻报，心
中骇然，将残信掷于火中，斥高政道：“你好大胆！竟敢勾结乱党，诽谤朝臣，此信乃是伪
造之物，你以为哀家看不出么？”不由分说，喝令将高政缢死，又暗中令人密告丁谓。
第三日，青龙县忽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平山王刘丛府中再次失火，整座府邸皆被焚毁，
刘丛于大火中丧生。至此，丁谓勾结刘丛密谋不轨之事更无从查起。丁谓空设一场计谋。虽
未成事，亦未身败名裂，仍做他的太平宰相，这是题外之话。
得知高政的死讯，李迪知事不成，生怕李、韩等人受了株连，只好与众人道：“你等众
人一心报国，忠勇可嘉，老夫本当竭尽全力查出丁谓罪证，铲平乱党。怎奈天不灭丁，证据
一个接一个皆被毁掉。如今，内刘外丁把持朝政，皇上喜闻颂扬，不纳忠言，老夫亦无法可
想。好在刘丛被火烧死，刘丛的部下达利魁等土崩瓦解，靠山寺也已覆灭，丁贼没了羽翼，
料他以后也不敢再肆意胡为，此事也只好作罢了。不过，丁谓不会放过你们，你们速离京
城，再勿耽搁，老夫也要往泰山替皇上督办封禅事宜去了。”
众人皆默不作声。朱能愤然道：“奸佞当道，忠臣难当，既不能伸张正义，小人愿从此
归隐山林！”李迪默默不语。朱能给李迪叩了个头，逐引了李婉儿、展文全、韩玉山和一剂
药师四人从后门离开李府。
一干人出城之后，天已黄昏，向东急行十余里，来到一片松林旁。残月东升，夜风萧
瑟。月光下依稀可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小客栈。众人又渴又累，便欲先到小客栈歇歇脚，正
在此时，忽闻林中一声吆喝，三个大汉跃出松林各持钢刀拦住去路，月光下细看，却是曹利
用、郑恩远和李云海。
原来，高政被诛之后，刘妃早已报与丁谓。丁谓得知密信已毁，便不再防范李迪，特命
三个爪牙截杀李婉儿等人。
众人被拦住，皆大吃一惊。朱能与韩玉山拔出钢刀护住展文全等三人，向小客店方且战
且退。曹利用挥刀径奔朱能，郑恩远来攻韩玉山，李云海趁机扑向展文全等三人。
朱能与韩玉山力敌曹利用和郑恩远，开始还能顾及李婉儿等，数十合后，渐渐远离了三
人。李婉儿等哪里是李云海的对手？情势危急，也只好以死相拼。好在李云海手上有伤不甚
灵便，三人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小客店前。
客店的门旁立着一根扁担，李婉儿顺手操起扁担迎战李云海。李云海闪身一躲，李婉儿
扑了空。李云海一脚踢去，李婉儿倒退数步，弃了扁担，险些跌倒。李云海追上前向着李婉
儿挥刀便砍，忽然间，一道金光闪过，刺得他眼不敢睁，一剂药师趁机拾起一块石头猛掷过
去。
李云海略一迟疑，挨了一石头，立刻转身又挥刀砍向一剂药师。展文全见势不好，拾起
扁担迎着李云海便砸。李云海急忙避开扁担，又挥刀来砍展文全。展文全以扁担相迎。只听
一声响亮，扁担断为两截，李云海飞起一脚踢倒展文全，举刀便砍。正万分危急，客店里忽
冲出一个女子，大叫一声迎着钢刀扑上前用身体护住了展文全。
李云海闻声，陡然一愣，万没料到，来者正是陶玉仙。就在这一刹那，钢刀落下，陶玉
仙到在血泊之中。李云海穷凶极恶，正要挥刀再砍展文全，忽闻脑后风响，躲闪不及，肩头
重重挨了一棒。原来是李婉儿挥舞着一根大木棒狠砸下来。李云海趔趄了一下，几乎被打倒，
尚未站稳，一剂药师抓起一只木桶向他的头顶掷来。李云海刚避开木桶，展文泉已从地上爬
起，对着他的脑后便是一扁担。
几个人轮番夹击，李云海被打得晕头转向，稍一不慎，头顶挨了一木棒 ，登时头破血流倒落尘埃。李婉儿见李云海已被打倒，忙弃了木棒，俯身去看陶玉仙。陶玉仙的前胸在流血，人已陷入昏迷之中。众人再也顾不得李云海，忙叫一剂药师救治陶玉仙。
陶玉仙为何会到了此处呢？原来，自那日离开展文全出城之后，她独自一人凄凄凉凉欲
赶回望海镇。连日来精神恍惚，身体已十分不爽，行出十余里，忽一阵头昏，倒在路边。恰
被老车夫撞见，老车夫将她救起，送至这家小客店延医调治。如今乃是刚见好转。今晚老车
夫出外遛马未回。陶玉仙本想出门去迎老车夫，恰逢李云海行凶。玉仙奋不顾身冲上前护住
了展文全，自己却不幸被刺中前胸。
李婉儿替玉仙解开衣衫欲包扎伤处，玉仙无力地摇了摇头，怀里忽露出那幅血染的双雁
图。
见了那副双雁图，展文全百感交集，抓住玉仙的双手，泪水模糊道：“玉仙，我们从此
再也不分开了！”
玉仙看了看李婉儿，又看了看展文全，脸上浮现出一丝惨淡的笑意，突然双手一松，瞑
目而逝。展文全抚尸大恸。一时间，众皆伤感不已。
松林边，朱能和韩玉山仍在与曹利用、郑恩远激战。曹利用的两口钢刀左右开弓向朱能
步步进逼，朱能颇有些吃力，渐渐被逼入林中。这时郑恩远却已有些敌不过韩玉山，且战且
退逃向小客店。韩玉山本想去助朱能，见郑恩远向李婉儿奔去，又恐李婉儿等人有失，即提
了钢刀紧追而来。
李婉儿等人正伤心间，韩玉山追赶着郑恩远已快到小客店。见到郑恩远，众人登时恨从
心头起，李婉儿第一个从地上跃起，抓起木棒猛扑上前。郑恩远稍微一愣神，木棒迎头砸下。
郑恩远闪身避开，夺路便逃。这时展文全又挥动着扁担猛扑上前，郑恩远急侧身躲那扁担，
又闻脑后风响，向下一低头，头上的包巾已被削掉。就地一滚，夺路再逃。迎面飞来两块石
头，紧接着，李婉儿又挥棒猛砸下来。郑恩远躲闪不及，肩头挨了一棒。随后，展文全的扁
担又至。这一扁担正扫在脸上，顿时满脸是血，眼冒金星。郑恩远返身再逃，却被李云海绊
倒，韩玉山追上前当胸一刀，郑恩远登时一声不吭倒在李云海身边。
林中，曹利用与朱能仍在激战。韩玉山提刀去助朱能，李婉儿等人也各提扁担木棒紧跟
而至。此时，朱能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正万分危急，韩玉山从曹利用背后杀
来。曹利用四面受敌，不禁有些心慌，稍一不慎，中了韩玉山一刀，竟被杀死在林中。
小客店旁，倒着三具尸体。一剂药师立在玉仙身旁伤感不已。悲风中，一阵马蹄声由远
而近，一个老者牵着两匹马正向小客店走来。天空堆满了乌云，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那老者忽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玉仙，立即扔掉马缰绳，惊叫着跑到
跟前，这时一剂药师也看清了那老者，他正是老车夫。车夫老泪纵横，喊叫了几声，忽抓住
一剂药师问：“先生，是谁杀死了她？”
一剂药师的眼里也噙满了泪水，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目光移向倒在不远处的另两具尸
体。这时，忽见李云海又挣扎着坐起身来。李云海的头上血肉模糊，已成了一个血葫芦。
“是他杀死了玉仙？”老车夫狂吼着问。
一剂药师仍没有回答，忽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举过头顶，一步一步向李云海走过去。
李云海惊恐万分地望着一剂药师，想要逃走，又爬不起来，跪在地上哀求道：“先生，
你饶了我，我永远不敢忘记先生的大恩。”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柄?扇子呈到一剂药师面前，
又道：“此乃先秦之物，价值连城，我愿献与先生，只求放我一条生路。”
一剂药师一言不发，两眼中喷射着怒火，忽大叫一声，将那大石头朝李云海的头顶猛砸
下去。李云海惨叫一声，仰面翻倒在地上。
又一道闪电掠过，照亮了惨白的大地。韩玉山等人皆回到了小客店前。韩玉山无意中瞥
见了落在地上的那柄扇子。象牙细雕的扇骨，白玉镌刻的扇坠，玲珑剔透，精美绝伦，扇面
上还有秦穆公亲笔题诗。拾起细看，正是八年前于邺郡城外被吴山多等恶奴抢走之物。
韩玉山激动不已，双手捧扇至李婉儿面前道：“婉儿，苍天有眼，总算完璧归赵了！”
一阵惊雷响过，大雨倾盆而下，无情地冲刷着大地。众人皆满怀悲哀肃立在陶玉仙面前。
功名之望破灭，陶玉仙又猝然逝去，展文全万念俱灰，此时才悟透曹国舅留在纸条上的
两句话：“黄粱梦醒时，终南山拜师”。她双手捧起双雁图盖在玉仙的前胸，泪水与雨水一
起冲刷着那图，渐渐地，那图愈来愈来模糊了。
次日，雨过天晴。众人在松林旁安葬了玉仙。
秋风萧瑟，落木纷纷，一行人满怀悲哀立在玉仙的墓前。正伤感间，忽见空中五彩缤纷，
霓虹之中，东华帝君飘然而至。身后紧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童儿，那女童姿容秀丽，极似陶
玉仙，惊得展文全几乎叫出声来。
众人见了帝君，连忙跪地叩拜。东华帝君笑道：“我今日偶经此处，喜闻各位劫满，特
留残步来看望尔等，中八洞神仙之中，今逢三位，实是可喜可贺。”说罢，令童儿先给朱能、
韩玉山与展文全每人斟上一杯酒。
韩玉山与朱能一心超脱凡尘，闻言早已心领神会，忙谢了帝君，一饮而尽，展文全却望
着那女童痴痴地发起呆来。
东华帝君见状，微微弹嗽了一声，展文全一惊，自觉失态，连忙双手接过酒杯，这时，
却见杯中映出一段故事。原来，展文全乃是文痴星转世，陶玉仙本是东华帝君府中的侍女。
天池边恶狗星常来纠缠侍女，而侍女却倾心于文痴星。文痴星下届时，侍女也私离天庭逃下
凡界，欲了却一段孽缘。不料，恶狗星紧跟着下界，冲散了二人。展文全看罢，顿悟前缘，
忙谢过帝君。
东华帝君又令童儿给一剂药师与李婉儿各斟了一杯酒。一剂药师双手接酒，诚惶诚恐。
东华帝君道：“宋玉奇，你不必多礼，此女曾受过你若干关照，今日她敬你一杯，也是理所
当然。”
一剂药师跪地道：“今日得遇帝君，小人三生有幸，望帝君慈悲，指点前程。”
帝君点头道：“你本是布衣之身，并无道业，只因一生行善，感动上苍，功果已不在中
八洞神仙以下，你可速到靠山镇去，那里正有一番伟业在等你，你要好自为之。”一剂药师
忙又叩谢了帝君。
众人饮罢帝君所赐之酒，皆觉神清目朗，飘然欲飞，一起叩谢帝君。帝君微微一笑，飘
然远去。众人遥拜已毕，韩玉山与李婉儿向众人告别，欲回清水县。展文全与朱能拟往靠山
镇去寻仙师，正好与一剂药师同行。一行人互道珍重，又踏上了征程。
展文全等三人饮了仙酒之后，行起路来脚下生风，不一日，已至靠山镇外。张果老等四
位大仙与王印出镇迎接。众仙相聚，自是别有一番乐情。
至此，上洞八仙中之吕洞宾、韩湘子、曹国舅、张果老、蓝采和度化晨遇人之使命已告
功成。中洞八仙之展文全，王印、朱能也聚会于靠山镇。众仙于靠山镇继续治病救人，宣扬
善道，数日后，同往清水镇。有诗赞曰：
世事到头终有尽，悟道方成无穷身。
不去人海觅荣华，独向仙山求本真。
一剂药师至靠山镇后，一根银针大显神通，医尽天下疾患，深受百姓爱戴。因其有志于
仙道，不久于靠山寺落发为僧，受命掌管铁笔，法号铁笔禅师。百年后乘鹤而去，此是后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