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奇中奇 真仙告状 案中案，李氏述冤 (1)
话说铁拐李终南山辞别众仙之后，乘着酒意闭目而行，飘飘忽忽落下凡尘，但觉到了中
元尘世，也不问是什么所在，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忽闻鸡鸣之声。微睁二目环顾四周。这一看不打紧，看罢，不由得
连叹“罪过！”，原来他正卧在荒郊野外一坟坑之中，身旁竟紧挨着一具血淋淋的女尸！四
周坟丘累累，再无他人。细看那女尸，死去至少有两个时辰，地上丢着四把铁铲，看来的为
掩埋尸体用的，死者的胸前，血迹依然未干，毫无疑问，这里乃是一处杀人现场！
铁拐李慌忙跳出那坟坑，连叫晦气，造化弄人，想不到他要度的晨遇人竟是一具女尸！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使得一个花季少女暴身野外！于是，运起预知神功，推算这凶案根由，
片刻之间，河西村这场惊天大案已初见端倪，铁拐李不仅感慨万分，岁月流逝，尘世依旧，
十六年尘世风风雨雨，居然是阴阳两界相互勾结作案！正感慨间，忽闻一阵吵嚷声，接着便
见不远处的村里涌出许多人。
“杀人犯在坟丘边，休叫他逃了！”一声高喊过后，那一干人便径奔坟地而来。
劫数所在，不可逃也，铁拐李索性坐于坟丘边闭了双目，等待那一干人。
众人到了坟地前，将铁拐李团团围住，众口一词，公认已抓到了杀人凶手。
一后生指着铁拐李高喝：“那道士，你好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荒郊野外，只有一个人，摊上这种事，如何能解释得清楚？不过，若是不解释，那就更
说不清了，铁拐李拱手道：“各位施主，且莫误会，这杀人之事与贫道无关。”
言未毕，有人高喝：“那道士！你还想抵赖！若不是你杀了人，你的身上为何会沾有
血迹？”
铁拐李低头看了看袍袖，果然沾有鲜红的一片，不禁心里暗暗叫苦。
“贼道士！老身与你拼了！”一个老妪哭喊着向铁拐李扑来。众人见了那老妪，皆闪开
道路。不料，那老妪尚未到面前，忽扑通一下跌倒，众人慌忙去救，那老妪直挺挺的，已无
一丝气息。
“走，跟我们到官府去！”更多的村民把铁拐李围在中间。
铁拐李口诵“无量天尊”，道：“各位施主，贫道实在是冤枉，若是我杀了人，早就该
逃走，焉有在此坐以待毙之理？我看大家还是先将那老妪救起来，有了苦主，贫道也好与她
去打这场人命官司。”
众人围着那老妪一番折腾，老妪依然气息皆无，这时又有人高喊：“又是一条人命，那
道士，你还敢抵赖！你说清楚，若不是你杀了人，清晨来此荒郊作甚？你袍袖上的血迹从何
而来？”
说话的人正是赵百万府里的家奴赵福，原来，众恶奴昨夜逃回府之后，方想起铁铲扔在
坟地，夜间无人敢来取，天明后这两个恶奴特来探听动静，伺机掩盖罪证，见众人已认定铁
拐李就是杀人凶犯，两个恶奴正好借题发挥。
铁拐李略一沉吟，已知就里，冷冷一笑，指着坟丘边的几柄铁铲向众人道：“我已找到
杀人者留下的证据了，你们看，那是何物。”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坑边乱扔着四把铁铲，立时有人跑过去将那铁铲拾了起来。
有人认出铁铲乃是赵府之物，立即噤若寒蝉，坟地前的气氛陡然沉闷起来，赵福见势不
好，忽冲上前指着铁拐李大骂：“贼道士！你好大胆！杀了人还敢留在此处！”骂罢，当胸
便是一拳。
铁拐李并未躲闪，微微冷笑着任那拳头打上身来。只听赵福嗷地一声惨叫，倒退数步，
拳头上已是鲜血淋淋。
铁拐李没理睬赵福，向众人道：“各位，怎么样。认出那铁铲是谁家的了吧？”
摄于赵府的权势，众村民皆不敢说话，尽管如此，两个恶奴还是暗自心惊，赵禄暗忖：
既然昨夜之事已被这道士窥破，干脆，结果了他吧！想到此，故作镇静，向铁拐李喝道：臭
道士，杀人偿命，你还敢抵赖，拿命来吧！”说着猛然拔出匕首向铁拐李刺去。
铁拐李不慌不忙朝赵禄一挤眼，赵禄顿觉手上火烧火燎，痛的登时丢掉匕首连声叫
“妈”。铁拐李哈哈大笑。
两个恶奴一时狼狈不堪。铁拐李圆睁二目指着赵福道：“既然有四把铁铲，可见杀人者
并非只有一两个人，你们且说说，其他几个凶手何在？”
铁拐李把矛头直指赵府恶奴，赵福与赵禄更加慌了，赵禄定了定神，忽又指着铁拐李大
叫：“贼道士，杀了人你还贼喊捉贼，这铁铲一定是你偷的！你且等着，待我报与官府拿
你！”叫罢，回头往村中便跑。赵福见赵禄丢下自己跑了，连忙也紧跟离去。
事情已经明摆着，众村民知道李翠儿被杀一案一定与赵府恶奴有关，只是无人敢去追他，
这时已有人将地保找了来。地保问明情由，也不去追赶赵府恶奴，扯住铁拐李道：“铁铲虽是赵府之物，并不能证明凶手就一定是赵府人，你身上的血迹也无法说得清楚，此事无论如何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铁拐李微闭了双目仔细参详，对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更加明晰，这是一桩牵扯到三界的大案，以一人之力难以厘清，可是刚到下界，到哪里去找帮手呢？正思考着对策，忽然心血来潮，屈指一算，原来这案子只是冀州地方黑暗冰山的一角，自己的帮手很快就到了。遂向地保道：“贫道既然遇到这桩命案，也是一桩孽缘，当然要替李翠儿了结这桩冤案，你等将那四柄铁铲
带好，不要放走了真正的杀人凶犯，我先去衙门等候你们。”说着，一纵身，已离开了众人。
众人正惊疑不定，却见铁拐李大步往县衙而去。
衙前的鼓声惊动了知县，但身上的疮处此时痛痒难耐，他本不想升堂，怎奈那鼓声一阵紧似一阵，只好令将一干告状的人带上公堂。
铁拐李到了公堂，知县身上的痛痒依然此起彼伏，哪里有心审案，只想敷衍一下草草退
堂，但得知告的是赵府，却又耐着性子坐了下来。
因为在坟地发现了赵府的铁铲，众村民不再坚持杀人者一定就是铁拐李，却也无人敢把目标直指赵府，只是把铁铲呈上，请知县明断。知县虽然昏庸，却不糊涂，知道赵府难逃干系，便有意转移视线，一拍惊堂木，喝道：“只凭几把铁铲，如何便能证明凶手是赵府中人？我看这道士身沾有血迹，形迹可疑，倒像个杀人犯！”
众人见知县一不勘验凶案现场，二不询问证人，一口咬定铁拐李是杀人犯，知道知县与赵府沆瀣一气，乃是狼狈为奸，这桩冤案已经铁定，也无人敢再多说。只是苦了铁拐李，知县不由分说便要用刑。正在此时，衙外鼓声又响，一差役来报：“启禀大人，河西村赵府管家赵喜正在衙前击鼓。”知县遂吩咐带赵喜上堂。
须臾，差役将赵喜带上公堂。赵喜看看堂上众人，忽跪下，指着铁拐李道：“启禀大人，
赵府昨夜失窃，丢失金银若干，窃贼共有四人，为首的正是这个道士，他在逃走时被村民李翠儿发现，故而杀人灭口，望大人做主！”
所有人都知道赵喜是在说谎，但知县哪管这些，当即接了赵喜的状子，与铁拐李道：
“那道士，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讲？”
铁拐李冷笑道：“大人，身为一县父母官，这样的谎言你也相信？赵府失窃乃是谎言，
杀人确是实有其事，昨夜三更赵喜带着五个恶奴将李翠儿劫至村外坟地杀死，本欲埋尸灭迹，
众恶奴慌乱中将铁铲丢在坟地，今日谎称失窃，乃是欲盖弥彰，大人不问赵喜，反来问贫道，
莫非是与赵府串通好了要来诬陷贫道么？”
知县勃然大怒，喝道：“大胆妖道！你敢诽谤本官，不用大刑谅你也不会招供！”说罢，
喝令衙役重责铁拐李。一声令下，立即有两个衙役将铁拐李拖倒，噼噼啪啪打将起来。
告状的村民早知此案另有隐情，但知县与赵府串通一气，众人也不敢多言，只好眼睁睁看着铁拐李挨那板子。不料，打不十下，堂上忽鼾声如雷，再看铁拐李，早已睡熟了。
知县见状，惊异不已，但自以为有清水道人撑腰，也没多想，喝令先将铁拐李押入大牢，然后对李翠儿被杀凶案当场发落：“李翠儿被杀一案现已真相大白，妖道一行四人夜入赵府行窃，被李翠儿发现，为掩盖其罪行，妖道便将李翠儿劫至村外杀人灭口，袍袖上的血迹足以为证，本县将继续追查其他案犯，铁铲乃赵府被窃之物，令赵喜当堂取回，其余人等各自归家等候传讯。”发落毕，吩咐退堂。有两个村民尚有异议，众衙役一声吆喝，皆被赶出县衙。
知县退到后堂，清水道人早已等候多时。原来，今日晨铁拐李在坟地里与众村民争论时，
已被清水道人窥见，鳖精在东洋大海时曾见过铁拐李。他知道，铁拐李插手此案，麻烦就大
了，故而绝早便赶到县衙探听动静，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知县正有些疮痛难忍，见了清水道人，慌忙叫清水道人替他止痛，清水道人一心要加害铁拐李，那里敢耽搁？道：“大人，疮痛事小，贫道今日是为了一件大事而来，方才堂上那个杀人妖道，贫道素有耳闻，大人切不可大意。”
知县道：“那厮会弄妖术，我正要请道长治他，不知道长有何妙策？”
清水道人道：“那厮神通广大，若是做起法术，千军万马也奈何他不得，不过，大人休惊，贫道已设好了降他之策，你先将他好生稳在牢房，不可怠慢了他，贫道即刻便回清水观，设下法坛将他镇住，到那时，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得，任凭大人随意处置。”
此时，知县身上的疮处又发作起来，一时痛痒难耐，清水道人顾不得管他，匆匆去了。知县见清水道长对一个瘸道士如此紧张，不由更加担心起来。
铁拐李被送进牢房之后，狱卒奉了知县之命，并不敢怠慢了他。铁拐李也乐得找个清静的所在理清一下头绪，不管地方好赖，先歇息一会再说。稍一朦胧，忽觉心神不宁，屈指一算，知已中了暗算，刚要起身，却站不起来，只觉得四肢倦怠，周身乏累，支持不住竟昏睡过去。
八仙下界度世，难以同时尽述。趁铁拐李正在昏睡之际，闲出笔来再表汉钟离。
话说八仙于终南山话别之时，汉钟离原不曾多饮，待两个童子送来御酒后，受了些闲气，
不觉也多饮了几杯。待南极仙翁送了敕书来，知是被两个童子在玉帝驾前搞了鬼，虽然劝众仙把心放平，自己心里也是一百二十个不快，眼看着众仙一个个闭目离去。汉钟离心情郁闷，只好也闭了双目离开终南山。
来到凡尘，万籁俱寂，不知是什么地方。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只好借着酒意坐地等候鸡鸣。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一阵悲风扑面，悲风之中隐隐带来了冤鬼泣声，凄凄惨惨，摧人心
肺。汉钟离忍耐不住，便紧闭了双目起身，循着悲泣声找去。行约百余步，忽闻一人在身边道：“紫云山山神参见上仙。”
汉钟离不敢贸然睁眼，问道：“山神，你来得正好，我来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
那人道：“上仙，你没见吗，天已经亮了，你为何坐在此处？”
听说天已经亮了，汉钟离忙睁开眼，果然，晨曦初露，面前正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一切皆由天定，原来他要度化的“晨遇人”竟是一位山神。
再看四周，自己正在一座山神庙前。晨曦中看那山，好一片荒山秃岭！山势挺拔险峻，
遍山乱石，草木凋零，满目荒凉，面前有几株枯树形影相吊，不见一丝活气，再加上那阵阵
摧人心弦的哭声，使人倍觉凄凉。
汉钟离急于寻找哭泣者，便问：山上是何人在哭泣？”
山神道：“上仙容禀，哭泣者乃清水县河西村一枉死的女子，此女姓李名翠儿，昨夜被
人劫至村外杀死，勾司正要拿她，忽遇天降惊雷，此女趁机逃脱，漂泊至此，小神夜里巡
山，见其可怜，便收留她暂居荒山，适才此女思念爹娘啼哭，不意惊动了上仙，还望恕罪。”
话未说完，山神庙里忽走出一个女子，满面泪痕立于二人面前。
李翠儿款款下拜，泣道：“小女无端遭害，望上仙替小女做主。”
汉钟离屈指一算方知，铁拐李已陷入此案中了，而且面前这李翠儿便是铁拐李要度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