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甚至到了晚上,王夫人与她的两个孩子都待在牢房里陪王翰。南风临走前有叮嘱负责看守的衙差,让他好生善待王夫人,王夫人要有什么差池就拿他是问。
那名衙差虽不情缘,可也只得从命。到了晚上,他愣是不敢闭眼小憩一会,就等天亮王翰被押往刑场,他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屋外已接连打了五更,王翰明白,再过几个时辰,他就要被押往刑场。这次,是真的要与自己的妻儿分别了。以前都不懂得好好珍惜,如今,想要对他们做些弥补,也都来不及了。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拥着他们,好好记住他们的模样。这样,哪怕是到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来世他也可以再记起他们。
王夫人身子明显一僵,虽然躺在王翰的怀里,可她没睡着。她不敢睡着,她怕,醒了之后,王翰已不在她身边。
“夫人?”
“就让我这么躺着,好吗?”她不要他看到自己眼角的泪水。
“好!”他哽咽地应着,也抱着她更紧了,“夫人,不要去刑场,为夫不想你们看到那样的画面。”
“不,我要去。仁儿、德儿也会去,我们要一直陪你到最后。”咬咬唇,她坚持。就算是再血腥的画面,他们也不怕。既然不能与他同生共死,那就让她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
“你……”他眼中早已噙满泪水。仰天,王翰努力压制心里的悲痛。
这样的姿势一直维持到天亮,“起来了,出发了。”两名衙差进来押解王翰。终于,分别的时刻也随之而来。
“爹,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们带走爹。”德儿一边哭,一边挥动着他的小拳头,就是不让衙差靠近王翰。
王夫人虽不舍,可还是冲到德儿面前,紧紧抱住他,任由衙差押着王翰离开。
“娘,他们把爹带走了,我不让爹走,爹,爹你回来,德儿会乖乖听话,爹你不要走。”老远,他还能听到自己的儿子在牢房喊着自己。
他也不想的,只是,他做错了太多的事,现在是该他受到惩罚的时候了。
洛阳的百姓一听说有热闹可看,全都丢下手边的活,跑到城郊刑场看热闹,也有一部分人等候在囚车经过的路上。
本来处斩官员这样的大事,是该上报皇上,先把罪臣押解回京,等候皇上发落。只是,如今是洛王爷下令的。人人都知,邺朝真正有权力的人是洛王爷,皇上所有的决定几乎都是先经寒洛同意。就算寒洛迁居到了洛阳,关于朝政上的一些大事,皇上也还是会派人快马加鞭请示寒洛。
王翰的恶行洛阳城里人人不齿,所以一路上,看热闹的人都拿着蔬菜、水果砸他,他也都心甘情愿,不管砸在身上有多痛,他也不吭一声。
转眼,囚车就到了城郊刑场。王夫人和两个孩子早就在那里等候,连小语、玉夙也在一旁。
新上任的刘大人也一早着了一身官服坐与上头,一脸谄媚地讨好着坐在他身旁的寒洛。今日寒洛旁听,这让刘大人顿感有些压力。
今日的寒洛,一身雪白素衣裹身,俊美的脸上不苟言笑,这让围观之中好些怀春的女子芳心雀跃。
同所有古装电视剧一样,刘大人手拿起一旁的惊堂木朝眼前的桌上重重一拍。“肃静!”立马,围观的群众都安静下来。“带犯人。”
在两个衙差的押解下,王翰被押上了刑场中央。“爹……”一声稚气的童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王夫人赶紧捂上德儿的小嘴,示意他不要说话。
“大胆王翰,尔在为官期间,竟敢贪赃污吏……尔可知罪?”王翰没有狡辩,任由刘大人一条接一条数落自己的罪状。“尔还有何话可说?”
“杀了他,杀了他。”围观的群众开始起哄,大家一致齐声喊着杀了王翰。
他早就知道自己罪不可赦,如今,他唯一不能放心的就只有他们了。回头,王翰一脸深情地望着他的夫人以及他的两个孩子。“夫人,我王翰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如果还有来生,我王翰还娶你做我的娘子,让我好好弥补今生对你的亏欠。”一时,刑场内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听着王翰的忏悔。
此刻,王夫人早已泣不成声。
“仁儿、德儿,爹对不起你们,爹不是个称职的爹。爹走后,你们要听娘的话。记住,长大后,绝不能做像爹这样的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两个孩子已是泪流满面。“爹,你别走,爹!”
“时辰到,行刑!”立在刘大人一旁的随从高喊。
“斩!”刘大人话一落,侩子手就挥起大刀,朝王翰的脖颈毫不犹豫地挥下。
“爹,爹!”两个孩子叫得更大声了,甚至还要冲上前去保护王翰。
玉夙与王夫人各拉着一个孩子,用身子死死挡在他们的双眼。刀落在王翰脖颈的刹那,所有的人都扭头不敢看一眼。
扭头的瞬间,小语又望了一眼高高在坐的寒洛,似乎他一点都不为所动。
刀落,顿时,鲜红的血液四处飞溅。
“老爷!”只有她,是眼睁睁看着王翰人头落地。
“爹,爹!”看着自己的爹死去,两个孩子声嘶力竭地大哭。
“仁儿、德儿,跪下给爹送行!”王夫人表情庄严高喊,两个孩子立马朝着寒洛跪下,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都磕红肿了,他们也都没感觉。
小语看不下去,就先离开了。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了。
王翰是重犯,所以他的尸首会由朝廷来处理。看了最后一眼王翰,王夫人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拉着两个孩子转身毅然离开。
回到玉夙屋里,王夫人就回自己的屋里收拾衣物,“真的要走吗?住在这里不好吗?”站在门外,玉夙问。
“这几日打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收拾好衣物,王夫人朝玉夙感激一笑。
“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你有什么好打扰的。”玉夙极度不悦。如今,王夫人决定带着两个孩子回乡下去,不管玉夙怎么劝阻,王夫人都坚持着要离开。他也没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收拾好衣物。
“仁儿、德儿,与玉夙哥哥告别。”王夫人一喊,那两个孩子就立马跑到她身边。
虽然不舍,可也不得不与他们分别。玉夙蹲下身,两手怀抱着两个孩子,温柔说道:“到了乡下后,一定要听娘的话,千万不能惹娘生气。知道了吗?”
“知道了。”两个孩子也似乎知道自己要与玉夙分别,紧紧抱着玉夙不肯放开。
许久,三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别。王夫人上前拉起两个孩子的手,朝门口走去。
外面早已备了马车,在玉夙的帮助下,两个孩子先上了马车。就在王夫人也准备上马车时,另一辆马车来到了屋门外。
“秋妍姐姐,你这是?”小语与南风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马车,还有王夫人手里的包裹,小语不解地问。
“乡下还有几亩薄田闲置着,我就想回去种点什么。而且我只想两个孩子简简单单做人,不需要他们做多大的官,赚很多的钱,只要他们能做个正直善良的人,我就已经很知足了。这里不是他们该待的地方,或许回乡下是对他们最好的归宿。”两个孩子正探出头,看到小语,都连喊着姐姐。而王夫人,则是一脸宠溺地望着他们。
他们虽不是她亲生,可在心里,她早把他们视作自己的亲生儿子。
“姐姐……”小语非常不舍。可也唯有祝福他们。“既然如此,那我也只有祝你们一路顺风。不过,在姐姐你走之前,妹妹有一样东西要送你。”说着,小语转头望向一旁的南风。
南风会意,手捧着楠木盒子走近王夫人。“这是?”王夫人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小语。
“恩!”小语点点头。
从刑场离开后,她就没直接回清香园,而是去找了寒洛,去求他把王翰的骨灰交还给王夫人。起码她觉得,这是自己还能再为王夫人做的一件事。
本朝有规定,凡是被处刑的重刑,他们的尸首都要归朝廷处理。所以,王翰的也不例外。
她本以为寒洛是个冷漠自私的人,自己起码要恳求许久才能博得他的同意。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寒洛就派南风来找自己,更甚至把王翰的骨灰交给自己。
手捧着王翰的骨灰,两人马不停蹄赶至玉夙家,也幸好赶在王夫人离开之前到来。
“谢谢。”王夫人激动得一时说不出口,伸出发颤的双手,接过南风手里的楠木盒子。泪水在她眼里打转,她本以为,回到乡下,她只能给他立个衣冠冢。紧紧搂着怀里的木盒子,王夫人对着小语与南风连连道谢。
“一路保重!”拉着王夫人的手,小语依依不舍道。
“你也一样,记住,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别人是帮不了你的。”说完,王夫人转身上了马车。探出头,对着小语他们挥挥手。
“再见!”小语也挥起手臂。看着马车越行越远,她感叹,“秋妍姐姐真的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
“那又咋样,还不被王翰毁了一生。”说完,玉夙生着闷气回屋,不再理睬屋外的人。
送走了王夫人,小语也与南风一同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