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武绝对不是一个叙述故事的好手,他用最简略平板的语言向我说了关于修贤的一些往事。
修武和修贤是兄弟,因为家中太穷,而他们各自的父亲又都早逝,所以,从小就被卖给富户当小厮。
在这样的社会中,被卖做小厮后,就属于主人的私有财产,可以随意打骂,也可以随意买卖,一切只凭主人的喜好。
被卖那年,修贤十岁,修武只有三岁。十岁的修贤纤细清秀,在这男风盛行的社会中,他又是一个社会最底层的连人权都没有小厮,会遭遇些什么事,那就不用我说了,任谁都能想象到。
但是,修贤同时也是聪明的,他想尽各种办法守着自己的清白,不惜带着年幼的弟弟四处奔逃,他们做了两年的乞丐,直到遇到季家主人之后,他们才算是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对季家,他们兄弟是全心全意的付出自己所有能付出的一切。修贤聪明,被季家主人也就是如花的父亲看中,学习管理庞大的家业。而修武天生骨骼强壮,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如花的父亲就送他去跟名师学艺。
如花三岁,父亲早逝,十六岁的修贤被立为季家的管家,负责暂代年幼的小姐掌管季家所有的家业,等到小姐成年,再交还给小姐。
而九岁的修武也被召回来,作为小姐的贴身侍童,从此,一直像影子一样,守在如花的身后。
与修武一样,当年才五岁的卫雍,作为家生奴中最聪明伶俐俊俏的孩子,也被选为小姐的贴身侍童,从此开始过着和小姐同寝同食的生活。
以上这些都是我从修武口中知道的往事,但是他的原话绝对不超过一百个字,毫无情绪起伏,只是简略的叙述。
我想或许是当年他的年龄小,对苦难的感触并不是很深,也可能是,已经看淡了,因为,他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在尽量照顾他。
可是,修贤呢?那十岁的少年是在怎样的心理恐惧下,面对着社会中最丑陋的一切呢?
“小姐,你一定要好好对哥哥,他……他吃了太多的苦!”修武低沉中的声音中饱含着对哥哥的敬爱。
我有些惊讶的望着修武,这是他第一次以哥哥称呼修贤,以前他都是叫名字的,“修武,你以前为什么叫修贤的名字?害的我以为你们感情不和呢!”
“那是他坚持的。”修武叹了一声,“从大爷宣布他是季家的管家后,他就要我不要叫他哥哥了,要叫他的名字,他说,他的一生都是属于季家的,不再有自己了,所有也不再有我这个弟弟了。”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很难相信竟然会有这么知恩图报的人!
“修贤是个傻子。”我咬牙叫道,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扭转他的这种迂腐观念。
“小姐,哥哥他……”修武看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把你知道的关于修贤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瞪着修武,不满意他的吞吞吐吐。
“小姐,你一定不能再亲近林二小姐了,她是最恶毒最阴险……”
“修武,不用再卖弄你贫瘠的形容词了,我知道我说什么保证话你都不会完全相信的,但是,我很快就会开始实施对林二小姐的惩罚计划了,你就暂且相信我一次吧!”我望着他,哀求道。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修贤为什么和林二小姐争吵呢?”我突然想起,刚才修武说的全是他们幼年的事情,对我真正想知道的,却还没透露呢!
“小姐,那林二小姐是个极好色又会哄男人的女人。”修武的眼中现出厌恶至极的神色。
“她本身家境并不太好,供不起她挥霍的生活,所以,她就瞄上了修贤……”
“什么?她打过修贤的主意?”我惊讶叫道,这一点我是绝对想不到的。
“嗯!她认为修贤既然是嵐城首富季家的管家,所以只要哄修贤对她死心塌地,就不用再为金钱发愁。”
“修贤喜欢她了吗?”我急急的问,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没有,哥哥绝不肯做任何对季家有损的事情,所以,尽管林二小姐借着和小姐是同窗,经常来家中常住,想尽办法诱惑他,他也没上当……”修武突然停住不再往下说了。
我急忙抬头看他,发觉他的神色十分阴沉,而且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绽起,似乎,心中有极大的愤怒快要压抑不住了。
我轻轻抱住了修贤,双手抚摸他僵硬的后背,柔声道:“修武,放心,不管林二小姐对修贤做了什么,我都会在她身上如数报复回来的,总要替你们消了这口气的。”
“小姐……”修武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变得很平静,“那林二小姐看屡次勾引修贤不成功,就趁夜,闯入修贤房中,被修贤狠狠羞辱了一顿,赶出季家。并且不许季家所有商行再接待她。”
“你以前不是说,因为她屡次在府上乱支银子,才把她赶走的吗?”我有些糊涂了。
“小姐,季家家产丰厚,看在她是小姐同窗的份上,一直对她支取银子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大额的银子账房也不会给她。”
“哦,那她怎么又对我……”我没有说下去,脑中一团乱,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只觉得这个林二小姐真是该死。
“林二小姐勾引修贤不成,还被狠狠羞辱,她恼羞成怒,就趁着修贤出外收账的时候,绑走了修贤……”修武的呼吸一紧,我心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定很不好,不由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修武阴沉的黑瞳。
“……修贤去收账,告诉我晚上就能回来,可是,到了半夜我也没见他回来。待我寻到他时,他却已经被……”修武头埋在我的肩窝上,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而他抓着我手臂的双手也越来越收拢,我咬牙忍着痛,由着他心里挣扎。
“如果太痛苦,就不要说了!”终究,我还是不忍心修武太痛苦。
“我在……林二小姐的别院里,看到……看到修贤被……被林二小姐的几个小爷压……压在地上……”修武断断续续说着,语调却显得格外的平静,像是在刻意压抑着自己的痛苦情绪。
“他被……”我猛吸了一口气,才能不尖叫出声。
“……我救出他的时候,他衣不遮体,下身还在……还在血流不止……”修武像是用尽所有力气才挤出了这一句话。
“不要再说了!”我大声叫道,用力推开修武,不断的摇着头,怎么也不愿相信那看起来温润美丽的人竟然曾遭遇过这么可怕的事,可是我同时也知道修武是绝不会说谎的。
身子一阵阵发冷,不断颤抖着,心痛的难以言喻,更有一股浓烈的恨意从心间涌出。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我就不信季家这么大的权势,还能治不死一个小小的贱女人?”我抬头愤恨的瞪着修武,像是害的修贤受苦的人是他一样。
“小姐喜欢林二小姐!”修武望着我,神色无奈,眼神悲伤。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追究起来,都是我惹得祸呢?那虽不是我,但是我却继承了这具身体,同时,也不得不承担起她留下的债。
我不知道我呆愣了多久,直到我的双手被一双粗糙的大掌紧紧的握着:“小姐,别在想了,一切已经过去了,别再自责了,不是你的错!”
修武柔声安慰我,我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眼前似乎出现修贤浑身是血,被几个淫笑着的男人玷污的画面。
我只是从修武的口中听到,已经如此心痛难忍,而当初目睹敬爱哥哥受辱的修武,这么多年来,他的心里该有多痛?怎么还能如此忠心不二的守护在我身边呢?
而修贤呢?他是以着怎样的痛苦心情面对弱智的如花小姐呢?眼前又出现几次他温柔的望着我的怜爱神情,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样心无一丝芥蒂的对我呢?
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在他们面前提起,只是,林二小姐,这笔账,我是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