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一响,众人都立时转头看向那边,却见谢景铄温文浅笑缓步走上前来,而随着他迈入众人的视线的那一刹那,梦瑾立时听到宾座里响起的一阵明显的低呼,
谢景铄今天穿了一身淡竹青色的素面长袍,腰间系着官绿色的嵌玉腰带,乌黑的头发整齐束起套在白玉发冠之内,手里握着一支碧玉长箫,箫上坠着一个精美的白色玉佩作穗,脸上是温润浅笑,眉间的俊雅如风,夫人们互相交头笑谈,小姐们或害羞的以帕掩面,或浅笑直盯着面前的这个人不肯转移目光,
“今天的寿礼将由儿子同四六妹妹一同为您送上!”谢景铄话音刚落,谢灵薇便已起身,一袭红衣盈盈走到宾前,“女儿恭祝母亲福禄双星,松柏长青!”
谢灵薇一袭红色长裙,宾客们眼中不禁也露出一丝惊艳,大太太本在微笑的面容却是一僵,而随着大太太一同僵在同处的,便是大老爷,梦瑾专注的看着大老爷的反应,
而此时谢景铄已将谢灵薇领到戏台之上,自己便悄悄退到台后,古琴早已经摆放完毕,谢灵薇面琴席地而坐,轻抬玉手慢慢将手指放到琴弦之上,这半月有余每天不停不停弹着的琴曲,谢灵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动,《梅花三弄》的琴音便随指缓缓流出,高高低低,婉转动人,而随前奏渐过,谢灵薇清灵脆美的歌声便在众人略显讶异的神色缭缭响起,
案头凤律堆重茵,
历尽风霜到此辰。
五色云来百年共,
千株花底遇秦人。
灯花晕尽犹闻馨,
砌草霜寒尚课缗。
北斗九星今已见,
翠妆白发好相伦。
歌声渐近尾声,而随歌声渐尽,琴音也渐渐低了下去,众人正听的如痴如醉,忽闻琴音变低都不由睁大双目去看戏台,歌声终停,而随歌声停下的同时,琴音也正好收尾,不过随着琴声的停止台上却忽响起另一个淳美清澈的乐声,谢景铄口吹碧箫缓缓从台后走上台来,众人看到此时不禁眼前一亮,再看谢灵薇此时已经起身随着箫声缓缓舞蹈起来,轻挥红袖,微动腰肢,却是衣袂飘飘,美若仙子,箫声渐近高潮,两人却渐渐往台后退去,众人都被吸引的不禁探头去望,而随两人已站到后面台幕之前,箫音戛然而止,两人抬手一扯,偌大的幕布上方便掉下一付红纱锦联,
左书:萱花挺秀辉南极
右书:梅萼舒芬绕北堂
此时两人方躬身行礼,而宾客之中先是静默一瞬,下一刻却立时暴发起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掌声,一些人甚至起身鼓掌,众夫人都回过头止不住向大太太道贺,大太太的脸上的笑容微有复杂,而大老爷好像此时才从震惊中清醒,脸上亦喜亦悲,眼角恍惚间似有光亮,梦瑾看着大老爷的反应眼底慢慢露出笑意,总算不虚众人这半月来的一番努力。
而经谢灵薇这琴曲一礼,宾座之间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然后直到寿筵闭,宾客请辞,再随谢灵薇一起陪大奶奶一一送客,将所有事情忙完之时,已是戌时将过,众小姐去向大太太问安请辞,梦瑾却发现大太太对谢灵薇却依旧是不冷不淡,未有任何改善。女人的嫉妒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即使经物是人非,千帆过尽,到头来,再视那人之物之时,却还是会醋意升腾,心疼痛苦。不过这一点梦瑾心内早有预料,尚不足为虑。
回到黛翠阁时,已过了戌初了,谢灵薇一进屋就吵嚷着太累要沐浴换衣,于是念雪还未及歇上半刻就又跑出去去为谢灵薇要水,念雪一整晚脸上都一直都是怏怏的,梦瑾知道她是因为戏台的事情伤心,可那也是她本身性格就习惯相信的缘故,于是也不好相劝,再有此时梦瑾也无暇顾及这些,因为谢景铄在白天之时望着自己说下的那一句话老是时不时的在梦瑾脑中跳出来,‘今晚儿有空的话,来一趟碧云轩吧!’
‘碧云轩,碧云轩……’梦瑾思来想去终是打定决心提起灯笼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他想同自己说些什么呢?’梦瑾望着自己手中一晃一晃的灯笼心神飘渺,此时已经是初春,落雪早溶,地面各处漆黑一团,可因月光清明,园中各处景物倒是还能隐约可见,
‘难道是因为……?’梦瑾想着他白天望着自己的双眼里好像有很深沉的怒意,‘是为自己老是躲着他的事情吗?可是……他又会在意自己是不是躲着他吗?’梦瑾脑中此时是胡思乱想,心中却不觉间已经因为白天的回忆渐渐温暖起来,
正在走着,却只觉一阵风过,灯笼微晃了几下光亮便灭了下去,梦瑾还在出神,却只觉周身光亮忽变然后下一瞬自己就已陷入一团黑暗之中,
“唉!”梦瑾望着手中的灯笼无奈的叹了口气,抬了头便看到前面已经到了游廊了,还好游廊上有灯笼,梦瑾望着前面的光亮忙快步走了过去,
才走几步,却看到从目光右侧的假山后渐渐现出两个人影出来,梦瑾再看那人影,只觉心里一惊,‘咦?怎么好像是一男一女?也太大胆了,居然敢在园中私会!’这种事情还是少沾是好,梦瑾略一思忖便再抬头看看那两人想要绕路,还未及转身,梦瑾却在看清那两人时身体如遭雷击,脑中轰鸣,竹青色!那男人怎么竟好像穿着竹青色的衣服!?握着灯笼的手已渐渐开始发抖,梦瑾僵直着步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不会的,不会的……’梦瑾的心里一直在拼命的大喊,可眼中的那两人却已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目,然后直到念雪那一声‘三少爷……’随着风声渺渺传来,梦瑾只觉身体里立时通凉,如坠冰河,脑中如雷鸣般轰声翻滚,泪水夺目滚出,手中的灯笼早已从僵直的手中滚到地上,梦瑾拼命摇着头转身向后跑去……
‘三少爷…三少爷……’念雪那一声三少爷依旧在耳边翻滚个不停,梦瑾只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啸略过,脸颊上此时满是冰凉的感觉,心口里如刀绞般疼痛,万千思绪,激荡在胸,却又无处可去,只能拼命的无声的落泪,
脚下一滑,梦瑾只觉身体如被抛了出去一般,然后整个人便猛摔在地上,胸口里一阵巨痛,梦瑾此时已分不清那痛是来自身体还是来自心中,起身坐在地上,梦瑾将脸狠狠埋进环抱着的双臂中,任眼泪肆意横流,“谢景铄,谢景铄,谢景铄……”如呓语般,苏梦瑾一遍又一遍用自己略带哭腔的声音低唤着那个名字,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