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开门进屋时,屋内一片漆黑朦胧,现这院儿中住着的还只有方志一人,大老爷为自己安排这院落时倒是提过要给自己安排丫鬟下人,不过方志当时便婉言谢绝了,自己说到底还只是一个下人,太过妄自称大定会招至主人的不满,所以一直却之未受。
方志先点亮了几支烛灯,接着便随意解开外袍一头栽在床上,
头枕着胳膊,方志凝神望着床帐呆呆失神,‘当然不可以啦,我那么喜欢他,怎么可以随便再嫁给别人!’
心内一阵刀割般的剧痛,脸上却缓缓扯起一个苦涩的笑意,‘明明记得,自己在去年元宵灯节之时问她这话时,她给自己讲了一大堆的道理,然后,给的答案……不是这个。’
脑袋一歪,耳边响起沙沙的一阵声响,方志眸光一愣,将胳膊从脑袋下拿出,一张薄薄的信笺从袖中缓缓掉了出来,信笺大部分空空白白的,只写了三个像是名字又像是官位的称呼,
‘那个何知府还真是有够好骗,真不明白他那种人是怎么能一路官至知府的!’方志捏着那信笺淡然一笑,笑未及眼,脑中却又浮起那个明眸浅笑的脸庞,‘所以我们要快快把爹爹的案件解决,这样我也可以诚诚实实的站在他的面前!’
笑意渐渐褪去,沉痛没顶而来,方志捏着信笺的指尖渐渐发白,眼神里万千思绪翻涌,口中轻声呢喃:“与其拼命解决案件让她得以扑向他人怀抱,何不如…就干脆就此撂开手维持现状?”
‘咚咚!’指节轻扣门棂的声音,“总管,酒来了!”
‘女孩儿的声音!?’方志听音眸光一愣,眉头微皱,慢慢从床上坐起,
门开,月光疏然照入,一个穿着橘红色衣裙的女孩儿提着食盒笑盈盈站在门口,看到人,方志眸光未动,语气却有些无奈:“又是你!”
这女孩儿名唤绣橘,是方志手下一个管事的女儿,从自己升至这副总管以来,他爹便一直旁敲侧击的向自己提他有一个多么多么好的女儿,都被方志装傻蒙混过去,原这也非什么大事,因为从他还只是个家丁之时,这事儿就不少,可几次拒绝之后,好不容易看他爹没意思了,这女孩儿居然自己开始整日在他周遭转个不停,奈何他爹又是这府中资历颇老且有些地位的人,方志也不好过于直白的拒绝折了人家的面子,所以每次见她,都委实头疼!
“刚刚在花园里的时候碰到来给你送酒的小七!”不等方志邀请,绣橘便一副十分熟络的样子提步迈进屋中,“怎么酒居然还凉着就那么给生生给你送来了,我训了他,去把酒热了才给你提来!”
“唉!”方志听着身后的声音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理她径自走回到床边,拉开床边柜子的一个抽屉把手中的信笺暂时放了进去,
“我还给你炒了两个小菜!只喝酒多伤身子啊!”绣橘笑吟吟的将食盒中的东西慢慢放到一旁的桌儿上,想来,自这个方志来到大老爷身边之时,爹爹就老是同她提起他,说他样貌好且有才华将来必成大器,可那时她可老大的不愿意,样貌好有什么用啊,想那方志还只是个小小家丁,自己跟了他,得哪时能熬出头啊,未曾想,不消一年,他居然就被大老爷提升为副总管,外院儿的那些个小丫头现在哪天口里念着的不是他,她后悔了,去求爹爹,谁知爹爹却过不多久便告诉她还是断了念想吧,莫做无用功,可她偏不信,爹爹不帮忙,她就自己来!
想到这里,绣橘不禁偷偷抬眼斜睨向方志的方向,却见他此时人正立在窗边,月光透过一旁的窗子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蓝色外袍穿着,可扣子居然开着,露出里面纯白的亵衣,隐隐还能看到结实起伏的胸膛,下颌轮廓硬朗,薄唇紧闭,却还依旧隐隐能看到他两侧面颊酒窝的痕迹,浓黑的眉毛下,一双漆亮如星的眼睛眼神深沉锐利,
正看着,他却突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绣橘不禁脸色一红低下头去,“摆…摆好了,你快用吧!”
方志低头看向桌子,‘居…居然摆了两副筷子!’亏她想的出来,眉头又是无奈一皱,“多谢姑娘了!”方志低声道了谢,脚步却也不动,这氛围明显是在告诉她‘我想自己一个人吃,麻烦你走吧!’
可绣橘却偏偏好像一点儿眼色也看不懂,只满脸笑着看向他:“知道吗?我过两天就要调到内院儿去了!”
“咦?是吗?”方志一听明显语气都十分欢快,“那很好啊!”终于不用日日来缠着我了,
“是呀!”一听方志对自己这么关心,绣橘更加开心,“我要调到五小姐那儿去!”
眼中眸光一顿,方志略略吃惊轻声反问,“五小姐?”
“是呀!我爹说大太太那儿规矩太多,六小姐做事儿又有点儿太乖张,所以还是让我去五小姐那儿比较合适!”
脑中神思渐远,‘如此…如果以后那谢语芙还想做什么伤害姐姐的事儿,或许自己倒可以透过她来提前得知。’想着,方志不禁脸上已漾出一个十分惋惜的表情,“唉,怎会如此,在下会十分想念姑娘总为在下做的点心和小菜的呀!”
“是吗?”绣橘一听眸光一亮,下一瞬脸上已是娇羞,“我…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是吗?”方志目露欣快,“如此甚好!”
看着他的目光如火般老是望向自己,绣橘不禁有一些十分害羞起来,
“怎样?姑娘要不要陪方志今晚一起喝这酒?全当为姑娘庆祝了!”
“不…不用了,今儿有些晚了,爹爹该找我了!”绣橘说完便红着脸急急向屋外走去,
“姑娘慢走!”
看着她的身影已被院门关在外面,方志脸上强撑的笑容一瞬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随手提起桌儿上的酒壶,方志已一屁股坐在了床前的踏脚之上,背椅着床仰头喝了起来,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几口酒下,方志的脸上满是哀痛之色,眼神已渐渐迷蒙起来,‘在这里,每天都要看他人脸色,今日提防这个,明日奉迎那个,这一年来,自己每天拼了命的寻机会在大老爷面前展现自己才终能换来今天,一直都不觉得很累,因为总觉得,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下,帮姐姐把案件解决,那一切便都会结束了,姐姐会陪自己回苏州,我们将永不会再回来这里!可是今天,今晚,她却三言两语便把这一切都轻易推翻了!’
突然,那个目标消失了,一切的动力都消失了,方志突然便觉得好累,好累,不只是累,还有无法言喻的挫败和茫然,他原想要的生活,绝不是这样的!
脑中又渐渐浮起她温婉俏丽的身影,心中一阵抽痛,方志仰头,狠狠大灌一口,却不料猛然被呛,鼻中一阵酸痛,眼泪漫出眼眶,像是终于再也无法强忍的宣泄,方志把面颊埋进提着酒壶的胳膊中间,如一头受伤的野兽般低低痛哭了起来,
伴着那低声的呜咽,脑中她的笑容却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媚,声音几乎是和泪而出,方志就那样埋着头,如同对着脑中的那个人告白般兀自低吼:“苏梦瑾,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