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奇病了有十日之久了,这几天才见点起色。虽是能下床,能进食了,可自从那日就不怎么爱说话了。
这日阴雨不休,直到深夜未停。
世光蒙胧间似乎听到了屋门开关的声响,于是穿衣起身,见他爹娘安睡,便知道是黛奇出去了,于是慌张着就要往院子里去。
打开房门,见黛奇只穿件单衣,长发飘散在风间,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夜空,任雨水淋漓。
“奇儿,夜里凉,我去给你取件外衣吧”
“哥,别拿了,我就是想吹吹风”。黛奇说完顿了下,目光又转了过去:“哥,你看这天空像不像蓝丝绒?雨点落在上面就像装饰的水晶。我记得在我。。。(上世)是在我家乡也见过这样的夜空”
“你想家乡了吗?哥带你回去看看好吗?”
“家乡?我的家乡就是这里——上海,这就是我的家乡,不是吗?”
“哥没有别的意思,只怕你是想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了”
“唉!”黛奇轻叹一声后,良久再没有说话。
兄妹俩就这样默默的站在院中。
“哥,你说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世光见黛奇微笑的回过头,两行泪水滑落在她的脸颊。
此时的黛奇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微弱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也照亮了她那苍白的面孔。眼前的女子——似仙子般的容貌,如精灵般的绚丽,只是那绝美的面容已不如以前生动了,那笑也不似从前般清透了。
一刹那间,世光想到了黛奇小时候的样子,又回想起与她同处的光阴。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仿佛电影般在眼前回放,再看抬头看着黛奇时,突感一丝陌生,钻心的酸楚如潮袭来。话未出口,已哽咽了喉咙。
“奇儿,哥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哥知道奇儿是个好姑娘,奇儿也是个善良的人,她说对的就是对,她说错的就是错”。
“哥,我不是个好人,也不善良。我连自己的至亲都保护不好,我只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黛奇回想起前世今生,心如刀割。
自从黑皮死后,她每夜都无法安睡,她不懂上苍为何如此残酷,既是赐予了她,又为何匆匆的夺回去。
“哥,我是个没用的人,我只会害人”。
世光见她泪水和雨水布满了面孔,柔弱的身躯如片落叶飘零在风中。连忙上前,拉过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心底万份思绪,却不知从哪说起。
“哥,我不要再做个无能的人了。我要变的坚强!强到足以保护我深爱的亲人,强到不会再让别人夺走我身边的一切”黛奇声音沙哑的说着,续而又干涩的笑了起来。
“奇儿,回屋吧。睡不着,哥陪着你。你不是给我讲过你编的喜洋洋的故事吗,哥都背过了,我回去讲给你听好不好!”
黛奇擦了下泪水,含笑点点头,跟世光回去躺下了。
世光默默的坐在她的床前,声音哽涩着讲起了那童年的故事,直到见黛奇合上了眼睛,世光给她盖好被子,心情凝重的起身走出屋子。
“哥,你是天下最好的哥哥!晚安哥”黛奇望着世光的背影轻声说道。
“奇儿乖。哥永远都会照顾你,保护你,睡吧”世光没有回过头的答道,因怕黛奇见到他通红的双眼。
从这一夜起,世光愈加发现黛奇变了,她常常哈哈大笑后瞬间又沉默不语,她常常在夜里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常常呆坐在树下直到天亮。以前黛奇的大眼总是闪烁着光芒,如今却暗淡了。世光总觉得她的双眼似乎总在望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注视,又好象总是在眺望着远方——空旷的远方。
夏去冬袭,又是新的一年。
刘金国因身体不佳,燕芬权之辞了工厂的工了。现每天摊子还在摆,只是黛奇已不常去了。世光和他娘爹做的也算得心应手。在1月末,前街的布料店马老板因年迈预返乡,刘家随以低价盘下了这间铺子。
这日,选定了个吉时良晨,敲鼓放鞭的开张了。左邻右舍,新老客人都来凑个吉利,一时间刘家小铺热闹非凡。
“两位刘老板,刘老板娘,小弟敬云来道贺了,祝财运滚滚来,日进八斗金,哈哈”郭敬云迈着大步进了店里,作揖贺词。
“师傅,您可来了,我刚还想您再不来,我就和奇儿去请您了”。世光哈哈笑着和黛奇往郭敬云身边走去。
刘家四口和他说说乐乐了半响,又安排了酒宴,招之入席。
世光忙了半晌才得了空闲,随与郭敬云坐下吃酒,师徒俩人举杯频频。
“世光,怎么奇儿又不见了?才见她不多会,就再没寻到她”。
“她大概家去了,刚才娘说见她脸色不太好,怕奇儿在这操劳就叫她先回去了”。
“唉!世光,奇儿似乎越来越。。。。”郭敬云紧蹙着眉毛。连连叹气。
“师傅,您也知道从黑皮死了后,奇儿大病好了就像变了个人般。虽还是会说说笑笑,但我知道,她的心已经不如以前般单纯无暇了”
“奇儿确实与以前不同了,她现在整日在我那儿苦习拳脚,几个时辰都不停下,我劝她休息,她也不应,以前她不爱射术,现在却天天院子里射箭打靶,昨天箭玄都拉断了,世光,你说这丫头。。。。”。
“唉!她如今和我话也少了,奇儿倒是能听进你的劝些,师傅你要多开解开解她,我真怕奇儿受了刺激乱了心智”。
“可怜她身世凄惨,幼时又害了病。世光,你觉不觉得奇儿她,与常人不同,说不出为什么,我看她从小就觉得她有些与年龄不符的东西”郭敬云举杯干了手里的酒,轻声说道。
“是啊,现在回想起来,奇儿确是这样。只是她这些年从不肯提起幼时的事情,想她来时虽只有六七岁,到底已经懂事,记人了”。
师徒俩说起黛奇,都忧心忡忡,不知不觉的酒又吃下了不少。
“世光,虎四那个崽子到如今一点消息也没听到吗”
“哼!这个不长胆的孙子,从那天留了个纸条就再没出现了,和他相识的两个巡捕我也打听过,他们说:许是虎四在上海犯了什么乱子,跑到别处去了”。
“虎四这等人纯属流氓之辈,只是我现在倒是不想找他了。我怕万一哪日让奇儿在遇见了他,必是要出乱子的。虽说取了他的狗命也不是大事,就怕又钩起奇儿伤心”。
“师傅你说的极是,您若是能打听到他的信儿,万不要告诉奇儿,若他人已去了别处,就罢了。若是还在上海,哪怕找他十年,我也要把他挖出来”世光暗下攥紧了拳头,齿间发生恨咬的声响。
“我知道了,世光你现也成人了。遇事也要三思,这个家可全靠你撑起了”
俩人沉默半晌,又举杯续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