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醒来几次,手竟依然紧紧攥着月舟的袍子,我有些赧然,却忍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风把大门吹的摇晃,曾经有些骇人的响声,此时却听起来悦耳许多。
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一地斑驳光影。
大庙堂中空无一人,我攥在手心的那片衣角被割断了。心里一空,月舟真的走了么?
地上清水盆旁边,月舟给我的那个小包裹,静静地躺在地上。打开来,有些晃眼,我以为会是什么秘籍。
洗净了脸便小心地穿戴起来,合着这大小,一定是我的,我心里竟有些雀跃起来。
百蝶穿花的浅粉色缎炮上蝴蝶振翅欲飞,外面罩着的浅橘色的透明纱衣朦胧梦幻,粉净的缎面鞋子上坠着两颗小小的明珠,随着动作俏皮晃动。我旋转了一圈,裙角在地上旋转出美丽弧线。
“喜欢么?”月舟从外面端了一碗净水出来,那碗是破裂的,丝丝的水还在沿着缝隙不断第渗出。
我点点头,月舟没有走,心里更是高兴不已,原来是去为我准备及笄的东西去了。“月舟,谢谢!你特意为我买的么?”
他在案几上放下破碗,手里的柳枝在我的眼前晃动,那细嫩的绿色淡出盎然生机。“昨天路过寿人店顺手牵的。”
我知道月舟是在起我,寿人店里卖的都是纸衣服,何以得来这样好的料子。
月舟手中的柳枝在碗中点着清水轻触我的额头,为我祈福,虽然上巳节里有人为自己祈福是好事,不过月舟无形中俨然充当了长辈的角色这让我难免有些别扭许些。
我看着月舟的那双素净的双手在盆子里洗净了双手,我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下要不要告诉他我刚刚用过了这盆水的事实。见要解下我头顶的小髻,缩了缩脖子,“月舟,你不会要为我行及笄礼吧?”月舟一副不然不是我还有谁的表情,让我面向着关二爷坐在一团稻草中间,尔后一把揪掉我头上绑着小髻的绸带,我的发瞬时旋转披落下来。弯曲的犹如两条亲密的小蛇,像烫过了最失败的药水的发一般。
我撇撇嘴巴,什么一头乌黑亮丽的瀑布样儿的头发从来和我没边儿,为什么我吃这么多发质还不见好转?看来首乌的确是个好东西,我厌弃那味道所以发质相比她们自是自叹弗如,以后遇到药房定要多多得采购些首乌才是。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月舟像模像样地捏着嗓子样地吟诵着,一人粉饰三个角色,又从怀中掏出来了一个簪子插到我刚被梳理好的发髻上,肃穆的气愤让我不敢小觑,乖乖地端坐受礼。
又是净手的声音,我心中叹道,月舟可真不容易。然后月舟又吟诵道,簪子又插了一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月舟居然用了宫廷最郑重的及笄三加礼,第三次加簪时他又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我被指挥着站起身向关二爷拜了拜,算是礼成。
我摸着头顶插着的那柄簪子歪着头看着月舟,“三加礼后面不是还有么,你怎么不贺我醴酒甘醇?还有一句‘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你没说呢!”
月舟瞥着我,完全忽略我的话,“什么时候才起来。都已经及笄的丫头了,还这么偷懒。”
我抽出头顶的簪子,竟是一件如意镶嵌镂雕双鋰纹桃花衔珠簪,繁复奢华的有些让我惊愕,不知道这支簪月舟又要在他的账本上记了多少银子了。好在我偷了他的账。
“月舟,你这么快就给我找好人家了?”及笄的女子,若已经许配则可以戴上这簪,否则要等许了人家才能佩戴的。青国人的穿着打扮,都本着规矩一板一眼不得马虎,戴错了,是会被笑话和谴责的。虽然我没有郡主及笄应有的排场,但好歹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莫府小姐,无论莫府存亡与否,都不会降低对自己的要求。
月舟不答,“鞭法练得如何了?”问的清风淡水,不似对一个刚及笄的女子,我瞅着他,怎么思路转换的比我还快。
“嗯,鞭子……”我不敢说只顾得逃命忘记了拿鞭子,毕竟能够取到在莫府那场大火中的九曲鞭不是件易事。
月舟跳跃到梁上,取下来的竟是我的鞭子。我不知道他何时放在那里,早知道便自行取下了。“还有这药粉,你都放好。”
我看着他,“月舟,及笄礼好像还缺了什么……”要淡画娥眉的,当初小青姐姐及笄的时候便是柳婆婆为她画的呢。
见我闭眼又团坐稻草,月舟拾起地上的已凉的炭火,无奈地叹了口气,“西子,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听话,月舟的意思不用表达。
凉凉的炭在我的眉间涂过,风从大门的破落出吹进来,吹到脖颈,竟有一丝微凉。
我闭着眼,我知道,不能再骗自己了,月舟真的要走了。这一切一切的不真实,要变得真实起来。
我轻轻地伸出手,那么小心地靠近月舟戴着面具的脸庞,看着他认真为我画娥眉的眼睛,笑的心有些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