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时候我一直默默走在后面，扭了脚，滚下了一段山路，直到腰被突兀的树木拦住。
月舟在后面慢吞吞地走过来，甚至在我往下滚落的时候他挪开身子让出了一条路，“想走在我前面，要这样么？”
我揉着硌得生疼的腰部，定是淤青了，心里更加难过不已。
“有武功，还会摔跤，真厉害！”月舟在耳侧啧啧称赞。
我不想多说，只想努力地扶着树干爬起，这奇怪的山坡为什么一段一段地长着树木，空缺的地方也不怕水土流水。还有，我一直隐藏自己的武功，莫子东这个臭小子居然毫不隐晦地告诉别人。
想到子东，心又恢复凄凉。
“我走不动了。”我坐在地上看着月舟。
“嗯，那我先下山，你休息好了自己下来。”月舟十分善解人意地补了一句，“要是想哭，用这个擦泪吧。”手上递过来了一方绢帕，竟然也是云锦丝的。空白的绢帕没有任何花样儿，只萦绕着淡淡的花木香。
“我的腰撞伤了，真起不来。”总觉得这一幕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让我牙中生痒的人。
“我背你。”月舟清冷的面具在暖阳下折射出温暖的光芒，他颀长的身子在我面前蹲下，“替你哥哥。”
阳光已经打散晨起的白雾，刺的眼睛有些茫然。月舟怎么会是那个人，那个人，绝不会在我面前蹲下来，背我。那个人害了我的哥哥，他的故友，怎么会来找他最为厌烦的朋友妹妹。自嘲着笑了笑，我趴在月舟的背上，侧看着他那镀上柔光的薄薄面具，“月舟，你为什么不摘下面具？”
他快步如飞，“习惯。”
“那你不觉得闷热么？”我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心里全被在莫府的回忆占满，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深深地在仇恨上刻着道道的痕。
“不闷。”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我终于又想起来能和他说的一句话，“我重么？”
“嗯”然后月舟背着我从来时的后门回到了住处，这个不算太小的小院。
我坐在摇椅上，看着蜜蜂飞舞，看着枝繁叶盛，看着天上的白云朵朵，看着紧闭的院中小门，有些无措。
“我想杀了陆采白。”很久很久，我说出这样一句话。
仇恨需要一个出口，怨恨需要一个终结。
正从外面回来的月舟险些把手中的纸包掉落，“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抓着扶手侧目而向。
“不可能。”月舟递给我手中的纸袋，“你杀不了他。”
我气得推过纸袋，“为什么不可能！为什么杀不了！”歇斯底里。
他在我的面前站定，十分肯定地说，“你的武功太差，连走路都会摔跤怎么可能与他对峙三招？”
垂下眼帘，“我可以练，以前是我不够勤奋。”
他摇摇头，“不可能。”停了半刻又推过纸包，“一会蜜花糕该化了，这的特产。”
我苦笑了下，“莫子东同你关系真好，竟什么都说与你。连我喜欢甜食你都知道。可是，为什么这些年他都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们，看看家……”没有什么不可能……，我已暗下了决心。
“我们在韶关相识，一起渡过了几年纵马驰骋的日子。捍卫每寸疆土是最大的快慰，每天过的虽是打打杀杀的日子，却十分快活。子东不能离开韶关，直到，听说家中出事……他带了我们星月十一骑出来，快马策鞭回了云城，可是，莫府却是一番撼人景象……又有密报说你进了宫，还去了上巳节。”
我白了下月舟，心想，你知道的可真多。只听一向寡言的月舟又接着说，“此时静宁公主大嫁，心觉有异。后来便一路策马追在送亲队伍后面，有线报你在其中。”
我打断月舟，“之后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你们的线报是谁？”
“你觉得呢？”月舟面具下的眼睛淡笑了下，这笑容竟如此陌生，我果然从未见过月舟的，眼睛不会骗人。
我盯住他，不会是泽磊，因为泽磊还错把我当成莫璎雪，让我听了许多不该听的话。更不会是绿荷，绿荷生怕我逃跑，又被子东错掳走。
那么……“小菀！一定是小菀！”对了，小菀呢，我这几日竟只顾伤心自己的事，却忘记这个于死都不顾要替我受死的丫头，不过，如果小菀是线报，那么岂不是一切都成了如指掌的表演？
“小菀是谁？”月舟反问我。
“那天晚上，被你们那群人带走的，对，是被紫硕带走的那个姑娘。”
“哦，蠢姑娘，不是。”
小菀居然是蠢姑娘……虽然，我的心底有那么一点点的承认了……
“那么，陆采白，不是和我哥哥一起的么？”
许久，月舟又说，“你安心养伤，隔几日那个姑娘会被送来。”他背着手，硬把纸包塞给我，“还有，你知道的太多了，不好。”
我握住纸包，“那我该做什么？”
他头也不回，只丢下一句话，“好好生活，忘记仇恨，找户好人家。你的家人一定希望你平平安安，此生无憾。”
我嚼着密花糖，想了很多很多，泪险些滑落。无助和迷茫，不解和惆怅，头一次充斥了活过经年的头脑。
却不知月舟为了我，已经破例说了许多话，做了很多很多。
傍晚时候，我被抱进自己的屋内坐定。月舟给我做了一锅紫叶百合汤，说是疗补。
舀着美味汤水，我看着又恢复清冷的月舟，忽然想起昨日他心知我如此的凄凉竟还让我拎着一桶桶水，只为了他那什么若香节，心中终有委屈，又时至而今的境况，不由辛酸。我都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少却了微笑，变得敏感，那个大条的莫子西，躲在了年少的记忆。“我要热水，洗脚。”
月舟假装未听到，一双眼睛却在面具下狡猾地躲闪。
“若是我哥哥在，定会给我打来热水，照顾备至。”
面具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在确认我话语的真实，或许他看见了我眼中盈满了湿润，闪过一丝惊讶，“别哭，我去。”（近期因为匆忙，没有时间校对，如有别字请各位亲们指出，小瑭及时改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