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小船一路上并未碰着暗礁,顺利的开到了湖心岛。待船夫把船在岸边停靠稳,燕王起身先跳上岸,然后回过身伸出手,初青就着他手上的力气,见船离岸也就一大步的距离,想也没想抬脚就跳了过去,谁知脚刚一着地,脚腕一软,整个人就立马扑向地面,燕王一惊,手上用劲顺势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拦向自己的怀抱。
初青抓着他的手臂,待稳了稳自己慌乱的神思,扭头见燕王还揽着她,于是伸手推了推,燕王这才慢慢放开自己,但脸上的表情却耐人寻味,竟然有些喜忧参半。
初青没有理会他,转身对船夫吩咐道:“老吴,你若是有事就先忙自己的去吧,待晚些时候再来接我们。”
船家一听,赶忙摆摆手说道:“老奴没事,老奴就在岸边等大小姐。”
初青不在言他,向船夫点点头,转身向里走去,燕王随在身侧,二人踏着岛上唯一的一条碎石小路慢慢往里走去。
湖心岛并不大,周围栽种的柳树颇多,让整个小岛看上去绿油油一片。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小路的尽头出现了篱笆小院,淡黄色的竹子上被一片绿色的植物缠绕住,紧紧密密。待再走近些,一栋精致的竹子小楼呈现在眼前,让燕王无比羡慕住在里面的人。此处虽比不得人间仙境,倒也是难得的的避世之所。
回头见初青独自傻笑了一路,燕王不禁更加好奇住在里面的人。待到了篱笆门前,俩人站定,只见初青也不敲门,就那么定定的站在那里,眼角含笑的看着篱笆上的叶子,良久,才听她说道:“你知道这叫什么花吗?”
燕王闻言,又看了看缠绕在竹子上的绿叶子,却并未见着开出什么花,于是摇摇头,说道:“在下不知。”
初青指着篱笆,笑得更是灿烂,回头对燕王道:“这是朝颜花。开花的时候特别的美。”淡淡的紫色一点点的舒展在明媚的阳光下,散发出丝丝暖意,就像她的人一样。
燕王也笑了起来,对她点点头。从竹楼里出来一个青布衣衫的童子,不过十一二岁,但眼睛明亮,看起来就是一个机灵可爱的孩子。他跑到初青跟前,打开小木门,微仰起脑袋,问道:“你是谁?”
初青依旧笑着,说道:“我叫明初青,烦劳小哥儿去帮我通报一声,就说我来看故人的。”那童子道:“那你进来吧,我这就去通报。”说罢,转身往竹楼跑去。
燕王见初青脚下未动,依旧站在院门口,低头看着篱笆上的朝颜花发呆浅笑。他心里兀自想着,这朝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让人牢记了十年还能这样念念不忘。
青布衣衫的童子不一会儿就从竹楼里出来,跑到他们跟前,说道:“我家先生说让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他不见你。”说着就要关门。
初青脸色一白,心里虽是早有这样的准备,但此时还是心痛难忍。她抬脚往前迈了一步,在那童子就要关门的瞬间,绕过他进了院子。
燕王心下暗道奇怪,这位朝颜姑娘不是她的好友吗?她们二人多年未见,今日她都来了,怎么反倒是不见她?见初青已经进了院子,且脚下未停,小童跟在她身后叫嚷道:“我家先生真不见你,你快回去……”,他正边走边说着,见初青的脚步并不是走向竹楼,而是绕过竹楼,往后面的竹林里走去,童子一看,顿时吓得不轻,也不再劝说初青,扭头就往竹楼里飞奔而去。
燕王不明所以,见初青硬闯人家院门,不请自进,赶忙跟上。绕过竹楼,只见楼后是一片绿油油的竹林,阳光只零零散散的照射在竹叶上,显得整个竹林倍加幽静。没走几步,燕王就发现,竹林中每隔几步,就会有几个酒坛子随意搁置在地上,且越往里走,酒坛子的数量越多。
燕王心下的疑惑随着空气中弥漫着愈加浓重的酒味而略显出些许的不安。见初青走到林中的一方石桌跟前停下脚步,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一株竹子,眼神空洞,半晌后,嘴里才轻轻的念道:“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垄两依依……”
见初青嘴里念着一首悼亡词,燕王心下一紧,一步上前,抓过初青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初青抬头,见他眼里担忧的神色,微微摇了摇头,却不想眼眶中的泪水顺势滑落出来,点点滴滴淌在燕王的手背上。燕王心下无端的难过起来。正待伸手为初青抹泪,只听得身后有人冷冷说道:“你们来作甚?这里不欢迎你们俩。”
燕王转过身,只见竹林一侧站着一个二十多岁、一身青衫的男子,他身形略显消瘦,眉目间清秀仿似女子,但在看向他们的目光中除了冰冷外,还隐隐含着些恨意。
燕王扭头见初青还是背对着那男子,手用力扶着石桌站着不动,嘴唇微微颤抖了许久,暗哑的声音才慢慢从嗓子里发出来。
“阿阮。”
声音刚起,泪已堪堪落下。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委屈怨恨都随着这声呼喊倾尽而出。
“我来跟朝颜道声别。”她稳了稳自己情绪,让声音不至于带着哽咽,又说道:“我知你恨我,不愿意见我,可是我怕这次不来,恐怕这一生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我不想见你们。你们最好永远不要再来。十年前你们逼死了我的妻子,今日又想来干什么?准备连我也一起逼死吗”青衣人满目恨意的看着初青的后背,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
燕王见初青脸上顿时已无人色,指甲狠狠的扣在石桌上,听了那人的话,良久才慢慢松开手指,用手背擦掉面颊上的泪痕,才慢慢转过身,嘴角微微扯起一丝笑意的看着那人,说道:“阮醇,我只是来看看老朋友,并不是来请罪的。”
燕王一听,眼前站着的这个瘦弱的年轻人原来竟是名满天下的酿酒大师阮醇时,委实吃惊不少。他所酿的酒如今早已是千金难得了,不曾想到,誉满天下的阮醇如此年轻。但当阮醇的目光停留在初青脸上时,满目的恨意瞬间消失,转而是一片惊愕,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嘴里不禁问道:“你的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