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别语愁难听
青花白底的小碟上盛着简单清淡的几样小菜,三碗白粥摆在素净的竹几上。燕王静坐在竹几的一旁,看了看坐在身侧正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的初青,目光环视四周,却不见这里的主人——阮醇的身影。他心下微微有些奇怪,于是朝坐在一旁的小九问道:“怎么不见你们阮先生?”
小九闻言,放下手中的碗筷,侧头看了看初青,见她一脸平静,于是乖乖回道:“昨夜雨大,先生受了些风寒,身体不适,所以嘱咐小九转告公子一声,一切请您自便。”说罢坐了下来。初青伸手给小九夹了一筷子菜,低垂着头,淡淡说道:“不用管他,他自小性子就怪。”
燕王点点头,拿起筷子,第一次见初青吃饭吃的是如此香甜,一碗白粥很快见底,坐在一旁的小九见着,忙站起来要为她添饭,初青放下筷子,拍了拍小九的肩膀,说道:“你乖乖坐下吃你的,姑姑自己来。”
初青给自己添好饭,扭头见燕王正炯炯瞧着自己,她楞了一下,问道:“怎么了?”随即又笑道:“是不是从未见过我这样能吃的女子?”
能吃?燕王听见这俩个字,不禁莞尔。相拥几次,他再是清楚不过她如今早已瘦成何种境地。他微摇了摇头,简单说道:“你多吃些。”
柔和的语气,静静散在竹厅里面。静谧间,他只觉得一团和气间,融融温馨。
初青正夹菜的筷子微微停驻了一下,她没有再说话,头微微扭向另一边,伸手又给小九碗里夹了菜,才自顾自吃了起来。
燕王行伍出身,很快用完简单的早饭。见初青也正自放下手中的筷子,而她碗里的粥却还剩了许多,仿佛几乎没有吃。燕王笑着对她说道:“不着急,你慢慢吃。”
而初青摇了摇头,站起来整了整衣袖,说道:“吃饱了。”
燕王不再言他,点点头向门口走去。初青牵着小九,跟着燕王走出了竹厅,李德山等一众暗卫早已站在院中等候,见了燕王,口呼“公子”齐齐行了礼。
燕王点点头,“嗯”了一声,暗卫统领李德山才恭声说道:“公子,船已经备好了。”
燕王回身,对初青说道:“咱们该与阮先生道声别才是。”
初青看了看燕王,愣了下,才抬头朝楼上阮醇的房间望去,淡青色的门窗依旧紧闭,她提声喊道:“阿阮,我们走了。”呼声未绝,泪已堪堪落下。
此经一别,再无相见吧!
微微哽咽的声音,让燕王不由得将目光投在初青的脸上。却只见初青突然紧捂住嘴,一声声咳嗽声接踵而来。
“咳咳……咳咳咳……”,他伸手轻拍在初青的背上,见她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细的薄汗,不由得抓住她的肩膀,略微有些急躁的问道:“你怎么了?”
初青摇头,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奈何一股血腥气突然涌上喉咙,逼得她不得不咬紧牙关,硬生生将那股血腥气压了下去。头眼晕眩间,只来得及倚在那人的臂膀里,微微喘息了几口气,就听见有人带着戏谑,冷声说道:“你说,若是蒋大哥得知你成了今日这般模样,他会作何感想?”
初青身体猛然一僵,慢慢抬起头,目光怔怔的盯着已经走到近前的阮醇。还是那一身的熟悉的青衣。故人眉目依旧,只是眸中再无少时那般关切的情宜。一霎那间,初青只来得及听见自己心肝俱碎的绝望声。
如果伤我,能让你好过些,阿阮……
燕王静静的看了看他们俩个人的怪异的告别,心中不由得想到,都是脾气这般怪异的人,难怪能成为朋友。他向阮醇说道:“多谢先生的好酒,在下告辞了。”
阮醇清秀的眉目间覆着一层冰冷,眼光灼灼的盯着初青看了良久,才对燕王说了一声“不送”就又回了竹楼里,不再理会众人。
李德山等众侍卫一片惊愕的看了看离去的青衣酒仙,又调转目光投向面上同样略带诧异神色的燕王,不知该作何言语。
“砰”!一声重重的抠门声从竹楼上传来,瞬间惊醒了初青,她抬眼看着阮醇的房间,半晌未动。燕王回头扫视了一眼李德山急躁的表情,半拥着初青说道:“我们走吧。”
初青眼神涣散,毫无意识的点了点头,随着燕王的步伐走出朝颜花开的院落,此时淡紫色的朝颜花开得正盛,一阵微风拂来,齐齐的在空中零落,美不胜收。初青看在眼里,回头又往阮醇的房间看了看,才嘴角带笑般回头往岸边走去。
你能恨我,如此再好不过!
燕王发觉她脚下浮软,步伐凌乱,遂紧拥了拥她,见她双眼盯着前方,满是迷惘,依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于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们回去。”
一语双关的话此时说出来,并未起多大作用。此刻初青心思并不在此,所以也未能注意到燕王凝视在她面上的神色。
行至岸边,除了昨日老吴的那一艘船外,还有三艘稍大些的船已经被暗卫们准备好。想来是昨日,李德山等人乘坐而来。
老吴站在一旁,见着初青问了一声“大小姐,”看了看环顾在周围的暗卫,就再未说什么,转身上了自己的船。
送别的路上,小九一言未吭。此时到了岸边,眼见要与初青分别在即,不由得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姑姑……”。
初青停下脚步,推开燕王的手臂,转身摸了摸小九的头发,蹲下身子,伸手抱住他小小的身体,头抵在他的耳边轻声嘱咐道:“别忘了姑姑跟你说的事。答应姑姑,照顾好先生,好好活着。”
诀别的气息仿佛没有瞒过眼前的孩子。小九的眼泪瞬时流淌下来,他紧紧搂着初青的脖颈哭道:“姑姑,我记住了。”
初青点点头,松开他站起来,转身往老吴的船上快步走去,身后传来小九的声音:“姑姑……”。初青脚下不敢停滞,快步上了船,一头扎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头低垂在双膝间,眼泪颗颗落下,不倾会儿就湿透了靛蓝色的衣裙。
船摇晃间已经开启,小九的声音依旧一声声的遥遥传来“姑姑……姑姑,记得回来看小九……”。
燕王与李德山上了老吴的船,燕王看到窝在角落独自落泪的初青,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安慰道:“想哭就哭出来。”
初青依旧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半晌才开口,略带鼻音的声音说道:“我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