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将军夜引弓
初青站在原地,看着那掩面而泣的母亲送着执意要从军报国的少年,一时心里难受,遥看远方,想到那人满腔恨意的一意孤行,再看了看站在身旁好似一无所知、淡定儒雅的燕王,一时刻她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能选择此刻前去从军,这位少年人当真是勇气可嘉啊!”燕王陪着她赞叹了一声。
初青的目光遥遥望着远处,却又不动声色的轻轻“哦”了一声,随口问道:“殿下这是何意啊?”
燕王扭头看着她,略有深意的蹙了蹙眉头,又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对母子消失的方向,笑着答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答非所问。初青怔了一下,随即浅笑了起来,如今彼此都不再是糊涂的人,有些事,有些话,因此注定是没法儿说得清的,初青望着他的脸,心下悲凉顿起。
回头再次望了望隐在夕阳下的那座小院,青色的木门前,互相道别依依不舍的那对恩爱的少年夫妻被夕阳的余晖渐渐穿透,最终消失不见,初青顿住脚步不愿再走,“我走累了。”
燕王对她这样突然而至的古怪行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回头冲身后招了招手,李德山上前听吩。
……
马车再次骨碌碌行在青石板的路上,初青静坐在角落里,心情却不再平静,脸上的忧郁难决叫一旁的燕王也注意了很久。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燕王有时真恨自己,明明知道她来历不明,接近自己也实非单纯,但是,冥冥中仿佛有种力量叫他在遇见她时总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有何难处啊!初青望着他,心里慢慢回味着那句话,难处?自十年前的那场秋雨邂逅之后她的难处就太多了……
她冲他笑了笑,摇摇头,手指着车窗外跟他说:“你听,”燕王顺着她所指方向微微倾身,侧耳细听,除了路上渐少的行人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
“筚篥,你听,”她笑着又对他说了一遍,然后盯着车窗外,嘴里慢慢吟道:“南山截竹为筚篥,此乐本自龟兹出。流传汉地曲转奇,凉州胡人为我吹。傍邻闻者多叹息,远客思乡皆泪垂。”
燕王虽还未听见车窗外的筚篥声,但初青念的这首诗传到耳中时,内心顿时颇多感慨,他虽出身皇家,但自从来自西域的母妃不幸早逝,宫廷险恶又再无屏障,他迫不得已幼年离宫,远离亲人开始独自一人去了西域活命……回想自己一路走来不断倒下的同袍还有身后累累的白骨,他默然苦笑着感慨,“这首诗在西北军中多有流传……,”话未说完,燕王脸色微变,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已造就了他听风变位的敏感。
太安静了!明明还未远离人群,但周围却不再有任何声音。燕王手触腰间,凝神静听,安静,安静……他心里静静的数着安静的次数,直至那一声单调高昂却又孤寂万分的筚篥之声传来,他抬眼一怔,望着初青。
车厢里空气不知何时开始慢慢凝固,初青一动不动的盯着车窗外,毫不在意燕王加注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不明所以的目光。
一支箭,快如闪电般划破锦帘,钉在初青脸侧的车壁上,瞬间打破了车厢里凝固的氛围。初青一动不动,仿若未见,目光只是盯着车窗外,一时竟痴了起来。
车外短兵相接的打斗声紧接着传来,燕王坐在一旁,一派的沉静,目光灼灼,沉声吩咐外面的高丁辰道:“继续走,不用停。”
高丁辰应了一声,抽马加快速度向行宫驶去,李德山自跟随燕王伊始,就时刻面对着每时每刻萦绕在四周永不停止的刺杀,此刻眼见对面越来越多平民扮相的刺客,他紧握手中宝剑,冷声吩咐属下,“留下一个活口,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
马车快速驶向行宫,静谧下来的空间里除了车轱辘与地面的碰撞声,不知何时一声乐声慢慢由低转高,夹杂在车轱辘的声音里,充斥四周。
筚篥之声。燕王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外面响起的乐声正是刚刚初青所念之曲,燕王凝神听着四周,但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初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马车毫无意外的突然停了下来。
“何方高人?既然想要本王的命,何不现身一见呢?!”燕王端坐一旁,扬声说道。
没有人说话,没有任何声音,燕王静坐一旁也不着急,见窗帘微微晃动,他手下一动,抓住初青的手腕,用力一拉扯着她往外走。
初青直到被他拉下马车才渐渐回过神来,环视四周,见满是手握刀剑、百姓打扮的刺客俱都面无表情,紧盯著他们,也不害怕,只是漠然的站在他的身旁。
燕王冷哼一声看着他们,对方想来也是未料到他堂堂王爷之尊面对众多刺客敢下车相面,也都微怔了一下,不过,也就一下而已,时间短暂的几乎好似没有。
眼前的刀剑似繁华凋零般挥舞起来,初青被燕王护在身后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
既然敢来刺杀王爷,那班人的功力却也非一般,燕王出身行伍,与高丁辰俩人毕竟势单力薄,几番被众多刺客逼入险地,眼见快要顶不住,高丁辰心忧燕王生命甚重,回身一剑想顺手掏出胸中信号花时,一时分神被人刺了个透心凉,而他只觉瞬间有点疼,待低头一看时,才扶剑倒地,目光一直紧盯着燕王这一边,见燕王发现他倒地的焦虑后,高丁辰眼眸中一亮,瞬间的灼灼有神让他手下不停,在眼眸黯淡无光之前发出了最后的信号花……
别了殿下,属下先走一步,待来生再报您的恩德……
血,看着高丁辰倒在那里,胸前的血不断涌出占满一寸寸青石道路,初青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也退出了燕王的保护圈。
俩人应付已经是不能,如今高丁辰以死,援兵也一时赶不急来救,燕王挥剑斩杀一人后,心中不急是不可能的,他一人倒是无所谓,逃离此处绰绰有余,只是,只是此刻还有初青……燕王余光一瞥,心中顿时大骇。
初青呢?明明在身后,人呢?想来刺客也非常人,见燕王一直甚为看重此女,护至身侧不离,遂眼光一动,绕开燕王往他身后此去……
只是一瞥,发现她站在自己三步之远,目光紧盯高丁辰倒地之处,他心下顿时大呼糟糕,想来他能想到,刺客恐也想到了。
初青站在一边,愣愣的看着地上的血渐渐凝固,一道白色的闪光蓦然闪进眼中,她一愣,只见一把剑出现在燕王背后,而燕王此刻却猛然回身,手握长剑正在阻止刺向自己眼前的那把匕首……
只是一个蹙眉的短暂,初青猛然伸出手朝燕王挥去,仿佛看不见胸前的那把匕首已近衣衫,在燕王一霎那间的惊诧下,她站至他身前,突然咧嘴,笑了起来,而他的身后,一只素白纤弱的手紧抓住剑锋,鲜血迸出,就连那执剑刺客也突然停止了手中接下来的动作。
“啊,”初青轻声呼了一声,燕王立马转身挥剑斩去身后刺客,再回身时,只觉神型俱裂……一把染血的匕首插在初青腹部,直至末端。初青手染自己的鲜血,眼眸中印着他难以置信的神情,嘴角含笑直直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