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我欲与君相知
看着当年的杀子仇人跪在眼前，初青不是不恨，只是仇恨太多，且对于常兰而言，如今又有贺晟挡在中间，诸多原因掺杂其中，到头来初青对她，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你起来吧。”
常兰岿然不动，依旧跪在地上。
初青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如今贵为郡主，这般跪我又是何必呢！”
“大小姐，”常兰诚惶诚恐的低低唤了一声。
初青木然的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大小姐？”她轻笑了一声，声音冷冰冰的说着，“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大小姐了，江夏都不见了，将军府也被夷为平地快十年了，哪儿还有江夏的大小姐啊？”
常兰默默无语，又给初青磕了一个头。
初青明白此刻常兰所求，不过是为了让她给贺晟留一条生路罢了，当年那件事牵扯太大，即使过去了快十年，这件事还是帝皇家最忌讳的辛秘之闻，牵一处而动全身，只要沾上一点，任是谁到时候都跑不了，将军府中秋血案怕是又要重现邺城，不，是江夏了。
“你走吧，”良久，初青叹息了一声，“把子玥带的远远的……好好活着。”
常兰这才第一次慢慢抬起头，满脸泪水望着初青，声音颤抖着说道：“常兰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待常兰安顿好贺家老小后，定回来以命赎罪。”
“不用了，”初青冷冷的声音拒绝着，不顾常兰脸色突变接着说道：“已经死太多的人了……能活着，总归还是好的。”
常兰听了，心下一安，诚心磕头叩谢，又抬头安慰着说道：“大小姐的病症晟儿已经告知常兰，常兰这就动身前往西域去寻‘梵思花’……”
“要那作甚啊？”不待常兰说完，初青暗哑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我全家已死，这些年又身陷教坊司，亦人亦鬼的活着，且，如今夫君陌路……生死与我，已无太大差别，你走吧，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仿佛累极，初青困顿的对跪在榻前的贺老夫人下了逐客令，然后闭上眼睛，神情淡然仿若睡去一般，再无声息。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贺老夫人冲着榻上之人又重重磕了一个头才悄声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贺晟等在门外，见母亲出来急急上前两步扶住她，问道：“初青怎么样了？”
常兰看着儿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一心求死，如今就算是你爹爹重生也必定是毫无法子了。”
贺晟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半晌不动。常兰是过来人，一看自己的儿子这副痛惜的表情就知道所谓何事，她心中难过，有些惋惜的说道：“她如今连我这样的杀子仇人尚且都能姑息一旁，你还不明白吗？”
事到如今，她心心念的还是那人！
“傻孩子，我们走吧，”常兰伸手拍了拍贺晟的手背以示安慰。
“我不走，”贺晟静立不动，站在廊下斩钉截铁的拒绝着母亲。
他不走，若他走了，就只剩初青一人……他要陪着她。
贺老夫人心中一跳，一时不知是哭还是笑，他心疼的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晟儿，大小姐有慈悲之心肯放过娘亲这样的杀子仇人，愿意给贺府上下留一条生路，其实也多是看在你的份上，可这不代表，那人会放过我们呀……你忘记了吗？”说道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慎重的低声说道：“大小姐的孩子，也是那人的亲骨肉啊，燕王殿下如今权势滔天，一旦他哪天想起这件事来，娘亲罪有应得，以死偿命无可厚非，可是……贺家百年基业，数百医者众人他能饶过吗？”
贺老夫人一口气说明其中的厉害关系，看着贺晟有些怔忪的看着自己，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吧，别辜负了大小姐的意思。”
贺晟被母亲带离行宫，一路什么也再没说，临上马车时突然站住身形，立于马车一旁，看着自己的母亲只是不上车。
贺老夫人坐于马车内，苦笑连连看着他，果真报应不爽啊！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抛开大小姐至今念念不忘着那人不说，即便是我当年亲手杀她、致使那孩子夭亡一事，你和她都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更何况你也看到了燕王殿下今早看待她的神色，那分明就是一个男子看着自己的女人才会有的神情，你……是不会有任何机会的，快快死心吧！”
贺晟站在一边，每听着母亲的一句话，脸色便难看一分，秋日午时的骄阳下，他巍巍然竟是感觉自己要晕倒的。
“我不管，我就要去陪着她……，”贺晟伸手扶着一旁的车辕，嘴里说着自己的决心。
我不能让她死，不能，不能……
贺晟摇着头就要往回走去，刚行出一步，贺老夫人在他身后厉喝一声，道：“站住。”
贺晟停下脚步，却执拗的没有回头看自己的母亲。
“晟儿，母亲话尽于此，你若还是执意所为，母亲不会怪你，这其实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可是你若现在回头，贺府上下百余性命只能全部给你陪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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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咕噜噜行在青石板的街面上，贺晟坐在马车上看着离行宫越来越远，脑中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雨后那日，桂花树下执少陵而看、一身靛青色衣裙的女子的身影……
初青，初青，初青……
贺晟心底之处，好心疼的一声声唤着那个叫他心痛的女子……
贺老夫人坐与一旁，看着儿子的执着神情，不由得惨笑一声，手指捏紧衣袖，悲戚油然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