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阅尽天涯离别苦
人随声至,当那个一身青绿色衣衫的少年满面笑容的出现在初青眼前时,令她有了瞬间的怔忪。
“你别发呆啊,我真的认得你,”少年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强调了一遍他的开场白。
“你叫明初青对不对?江夏府原先的大小姐。”少年肯定着语气,双眼炯炯有神的望着她说道。
他说的都对,初青没有理由否定,所以她点点头,望着少年有些熟悉的俊俏面容,她愣了一下,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龄,正是朝气蓬勃的好时候,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也笑了起来。
“我也知道你是谁,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因何从酒楼一直跟着我到了医馆。”初青抵押着声音慢慢的说着,一时倒叫少年变了脸色。
少年心里已惊,几乎就要招供时,脑中一亮,猛然醒悟,他拍了一下自己脑门,笑嘻嘻的冲着初青说道:“差点上了你的套儿,我知道你非常聪明。”
少年这突然明显的转变来自于他突然想起来,在他出门前,曾亲眼看过自己的父亲藏得很隐秘的一本册子中,有他老人家亲手给明初青写下的八字评语:智计非凡,天下少有。
就在少年得意的看着她准备词穷时,初青也不甚在意,她淡笑着回望他,嘴里平平淡淡的说道:“卫褍,怎么不叫我一声姑姑?”
卫褍,承元帝卫湛之长子,承元十二年册封东宫,生母丰贵妃,因此卫褍也被称为“丰太子”。
初青的话刚一出,少年卫褍再次呆住,未见之前,他是知道明初青厉害,但没有想到,她能这么厉害——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以初青不动声色的全胜和卫褍心服口服的败落结束。
“给我倒杯水。”初青不理会他的吃惊,理所应当的指使太子卫褍伺候她。
卫褍本人自幼随性,尤其到了宫外更是无所忌惮,且眼前这人是父皇的亲表妹,皇祖母最为惦念的外甥女,算起来还真是他的长辈,叫声“姑姑”也是理所应当。
他没说什么,起身给初青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见初青虚软的躺在榻上没有动,他任命的低头叹了一口气,上前轻扶起初青将杯子放在她唇边喂她喝了水,然后又小心将她放置在榻上,但嘴上还是抱怨了一句,“我看我还是叫你七婶好了,这些活儿我七叔肯定会特别乐意去做。”
初青冲他无所谓的笑了笑,“好啊,你要是愿意,我倒是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将门外追来的那个人叫进来,抓你回去勤奋学习,以便匡扶社稷。”
她连他外逃皇宫都一清二楚,卫褍叹了一口气表示认命,姜还是老的辣,知道自己斗不过初青,卫褍装模作样又叹息一声,“难怪师傅常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姑姑,我现在觉得这句话是真理。”
初青也有来有往的接道,“哦?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原来所学不过是费成德那厮的一派胡言,真是难得。”
费成德在朝中时任右春坊右谕德,东宫讲官之一,为人洒脱不羁,注重从心而行,这也让他成为太子最为喜欢的老师。
但明显,初青好像不喜欢他。
卫褍站在一旁再次无语,即便他再喜欢老师费成德,却也不敢当着初青面替老师说话,因为,他的老师费成德与初青同门,全都师承蓦止先生——慕容烯。
若是要认真算起来,初青还是费成德的师姐,尽管费成德的头发已经半白,但谁让初青有一个厉害的父亲,早早拜了师,所谓先来为大,就是这个道理。
“姑姑最厉害。”卫褍笑着拍初青马屁。
初青却再没精力,看着太子都这般大的年纪,她想起了那个孤零零埋葬在羽山枫树林里孩子——他若是能活着,长大后也该是这般的可爱吧?!
“你走吧,想去哪儿都可以,”初青微笑,尽力去维护这孩子的梦想,“如果以后你再被那人抓住,也别怕他,只管报出我的名字叫他来找我理论即可,即便是你的父亲,也如此说。”
愣了半晌,卫褍才惊疑不定的喊了初青一声:“姑姑?”
卫褍一时不太明白初青对他的全力维护是因何所起,他自幼身在宫廷,所遇所见与此刻初青的行径都是相距甚远,且,他从父亲所藏小册中,明家当年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个大概,初青今日所遭遇一切苦难,不外乎全都是他父亲与七叔的“功劳”,而他作为父亲的儿子与七叔的侄子,初青为何还要这般维护他?
这一切的缘由叫他对初青顿时产生了的怀疑。
这些本是他生存的本能之一而已,但无形中却伤了初青的心。
她是把他当做她的亲人后辈来尽力维护疼爱的,虽然他的父亲曾经亲手毁了她的一生,但与这孩子无关。
初青唇角颤抖了一下,随即叹息一声,收回望着卫褍的视线微微阖上了双眼,任眼角泪珠流下却无力摸擦,“算了,你走吧。”
卫褍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方才自己的举动无形中伤了初青,看着她难过的流泪,卫褍急忙解释道:“不是,姑姑你……你别哭,我,我……”
初青睁开眼睛看着正着急解释的卫褍,心下微微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欣慰——在那种地方长大的孩子还能像他这样存有一颗良善之心,实属不易,看来,费成德还是有点手段。
就在卫褍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初青,正尴尬着望着初青时,只听得她静静的说道:“我也有一个孩子,比你小几岁,也不知道他长得是不是也像你那般的可爱。”
见是岔开话题的好时机,卫褍赶忙问道:“那他在哪儿?男孩女孩?”
初青呆呆的望着有些老旧的房梁,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
“啊?”卫褍惊讶了一声,转而问道:“那是……你的孩子吗?”
初青轻微颔首,一点点的慢慢说着,“是啊,可是他死了,尚未出世就死了,已经死了快有十年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的可怕,初青的泪水扰到了那几缕阳光,惊得他们微微跳起来波澜。
“姑姑……”卫褍开口叫着初青,想开口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能不能帮我保密,别叫你七叔知道。”初青哽咽着声音跟他说道。
卫褍想了想,多年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他虽知道了不少,但却不想沾身丝毫,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冲初青点了点头。
“初青,”门外的呼声随着开门声一同响起,初青与卫褍同时往门口瞧去,只见燕王端着药碗走来进来,一点也不奇怪这房间里突然多出的一个人。
他几步走到塌边,端着药碗将初青小心扶靠在他怀里,笑着哄她,“把药喝了我告诉你一件好事。”
初青淡笑不语,倒是被燕王自始至终忽略在一旁的卫褍忍不住叫了他一声:“七叔,我还在这儿呢。”
燕王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初青,听了卫褍略带委屈的声音,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声说道:“你先出去。”
卫褍有心要帮初青一把,于是他硬顶着燕王对他散发出的寒气,又弱弱的说了一句:“七叔,我是您的亲侄子,这么久不见,您好歹看我一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