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二十四桥明月夜
一直到乔浪示意的都快要翻白眼的时候,摩纳滕才装作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往初青的方向他扬了扬下巴——那个你防而又防的女子如今才是左右燕王的唯一人选。
这厢乔浪呆立在那儿正想着怎么开口求初青帮忙,毕竟他心目中这位最为敬爱的嫂嫂对他实在是谈不上友好,而那边……
“摩纳滕,”初青一脸嫌弃的瞪着摩纳滕,见他独自一个人在那儿眉来眼去的模样,眼都没抬,理所应当的吩咐着,“还愣着做什么?没见到这儿有人受伤?”摩纳滕一向在她面前没有脾气,此时被她一说,竟然也没有如平日里那边的回嘴,只是立马乖乖的派人去准备药物检查众人伤势,堂堂“谍王”竟然被使唤着为一班青楼女子救治,这要被他底下的人见着,非得立马掀翻他,另举他人上台,省得丢了西域“谍王”威震诸国响当当的名头。
打发了碍眼的摩纳滕,初青冷笑着看了一眼乔浪投来的求救眼光,她心底的讥讽顿时如石溅水波般一圈圈迅速晕开——既然是这样,那这次咱们谁也别想跑了。
她拽着燕王的手笑道:“卫郎,这位蓝少爷纵容家奴欺我点香楼在前是不对,可追究缘由也是我自己没有好好教授蓝小姐在前,所以这……”所以要细论这罪责的缘由,你们还是要继续推卸在我一个人身上吗?!
看着她嘴角一丝笑意渐渐冷凝,也听明白她的求情之意,燕王笑着轻捏了捏她的手说道:“说来说去倒全是我一个人的不对了。”若不是他以饮酒之名强行带她离开蓝府,她又何至于今日受辱。
满含着丝丝心疼她的意味,燕王的火气明显比之方才好了一些。
乔浪这边刚松了一口气,只见燕王深深与初青对视了一眼,然后冲着站在一旁,额头上已经止住血的老鸨说道:“你记住,初青以后再不是你们点香楼的人。”
初青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往兰芝的方向看了一眼,得到对方惊讶的同时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燕王见老鸨也不说话,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燕王摆摆手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乔浪,这件事你去给办妥了。”
乔浪明白燕王这一声略含警告意味的吩咐,初青帮了他的忙,放过了蓝府,也是叫他记住初青的恩情,暗含着叫他规劝蓝府众人收敛的意思,如若不然以燕王平日里带兵雷厉风行的性子,今日他们要想出这门恐怕是难了。
想到此,乔浪看着面前渐渐情浓的俩人,不禁忧心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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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殿下到!”
高扬的一声唱喏,声音利落的穿透偌大豪华的城守府,清清楚楚的传进每个已等在中秋夜宴上的达官贵胄!
“臣等参见殿下!”
城守府偌大的花园在许许多多大红灯笼的照耀下一时亮如白昼,地上跪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初青只看了一眼,便已将头扭开。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她出席晚宴,而她却是以这样难堪的身份随在他的身侧,心底冷意翻滚间,初青只觉得厌烦。
感觉到初青突然的不高兴,燕王顿时也兴趣缺缺的样子,随意摆了摆手,“诸位都请起吧!”说着话,他脚下不停,半搂着初青往前走去,初青随在他的怀里,大大方方的微笑着看着周围这百态人间。
燕王照旧的一身黑衣锦袍,低调奢华,面容俊秀,颀长不羁,面上还是挂着多年来养成的淡淡微笑,整个人看上去一派和气,一路上也吸引了不少芳心春动的姑娘大胆抬目向他望去,但笼罩在他周身的却又是冷冰冰的气场,让你不会因为他的表面温和而随意放肆,给人的是满满的紧张。
乔暮春作为邺城的主人,一身奢华厚重紫衣带着女儿乔霜率先走到燕王跟前请安问礼,拱手寒暄间说道:“殿下能亲来,寒舍顿时蓬荜生辉啊!”
燕王先仔细扶着初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根本就没看到他旁边的另外一张坐塌,随后他也坐到了初青身边,同榻而息。
“乔暮春,官腔就别打了,你跟随本王西征多年,没必要来这些虚的。”见着同袍多年的战友,燕王的态度也是真正的随和了许多。
乔暮春也笑了起来,打量了一眼初青,心里虽有些吃惊,但面上不动,依旧拱着手,也是真心的说道:“王爷说笑了,微臣能再见到王爷一切安好,是打心眼儿里的高兴呐!”
燕王冲他摆摆手,示意少客套,接过一旁侍女递上的茶碗,自己没有喝扭头就直接端给初青,初青刚刚接过一摸茶杯竟是凉的,她蹙眉又顺手给他推了回去,茶杯一歪险先洒落在燕王身上,众人讶然的同时,以为燕王会生气,谁知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看向初青。
见她没有像生气的样子,他立马吩咐站在身后的李德山道:“去拿些热的汤点,一直备着。”
见燕王如此细心的吩咐顾忌着一个女人,李德山经过这两日已经渐渐适应,倒是一旁的乔暮春立马将内心的吃惊迅速搬到了脸上,这……这是他跟随多年,戎马铁血的王爷吗?
疑惑吃惊的探究目光在儿子乔浪的蹙眉点头下得到证实后,他不禁又仔细看了看那个竟然是个破了相的女子……察觉到燕王已经微微介意他盯着初青看了过久,他赶忙低头致歉:“是微臣失礼了,只是这位娘娘微臣倒是从未见过,不知是哪家千金?”凭他的记忆,帝都的燕王府掌管内府大权的应该是侧妃如妃娘娘柳如苏才是,没听过王爷他大张旗鼓的另娶新欢呐?
还未等燕王开口,一旁有人突然说道:“微臣见过王爷。”
“微臣管教家人不利,在这儿微臣特意给殿下您赔礼了。”蓝浩恩一身好好的官服差点被女儿催促时生生拽烂,他双手端着酒杯向燕王躬身行着礼,而站在他身后故意晚了一步行礼的蓝枝婉,一身粉色精致华服,妆容明艳,加上十八九岁又是女孩子容颜最盛的时候,美的真是叫人眼前一亮,连一旁同样是细致打扮过的城守女儿乔霜一时都有些相形见绌,被她比了下去。
她随着父亲蓝浩恩一同弓着腰,良久等不到燕王的回答时,她好奇之下微微抬起头,只见燕王手里正端着刚刚侍女递上的汤碗,在一勺一勺的吹温后喂给身旁与他同榻而坐的女子。
就为了一个破了相的低贱娼女便给我蓝家这样的难堪,蓝枝婉盯着初青暗自冷哼一声,明初青,你好样的。
初青喝到第二口燕王喂来据说是大补的汤药时,便不再愿意张口,实在是味道太怪了,比她平日里喝的苦药还要让人难以下咽。
见她将头扭开,燕王无奈,只得将手中的碗放在桌上,眼光一扫,见蓝厚恩父女拱着身子端拿着酒杯的手都在抖了,他才冷哼了一声。
为官多年不过就是一个六品的通判,仗着身后有义阳王,摆谱都摆到他面前了,看来义阳王这边他不动手是不行了,帝都积蓄多年的毒瘤,只待他这边战事一了,便腾出手来好好收拾他们。
“起来吧。”
蓝浩恩直起前身正准备谢恩之时,谁知女儿蓝枝婉突然发出故作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咦?这不是明姑娘吗?几日不见原来你都攀到这儿了啊?”贱人,早晚要把你从殿下身边的位置上踢开。
初青抬头看着她眼眸中蓄谋已久的得意,也不吭气,只是将头慢慢的低垂下来,无力的靠在燕王的肩膀上,从旁看去是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燕王看得真是心疼的不得了,顾不上冷脸训斥,而是立马怜惜的伸手轻搂住她单薄瘦弱的身体,真是舍不得她伤心难过之时,反而事与愿违。而站在一旁的摩纳滕却发现了初青低下头时,嘴角一直噙着丝丝冷笑,他眼眸轻垂,面上一直是不羁的笑着,但心里却不得不开始佩服起眼前的这个女人。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好一招内杀!有时候,一个女人的示弱才是这世上最为强大的武器。
见燕王微眯着双眼,已经冷的凝固了脸色,乔暮春跟随过他几年,也是个心智通透的人,立马干笑了两声打破僵局,随意问蓝枝婉:“原来枝婉认得娘娘啊!”
他这话一说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场周围除了燕王与初青没有变色外,周围人等俱都神色大变,蓝枝婉更是夸张的哼笑了一声,往前站了一步伸手指着初青,一脸讥讽的大声笑道:“什么娘娘?乔伯伯你可别被她骗了,她可是咱们邺城鼎鼎有名的点香楼中的一个娼女罢了。”
她故意说的大声,叫坐在低下的一众官员家眷立马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一片哗然。
“放肆。”稳稳当当的一声轻斥满含了说话人此刻的恶劣心情,冷意夹杂着深深的杀机立马阻止了底下人窃窃私语时对初青的指指点点。
燕王寒意十足的眼眸如尖刀般扫遍全场最后落在正来不及收住得意洋洋神情的蓝枝婉面上之时,眼中迸现的杀机立现,吓得蓝枝婉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呼吸,脚步也往后退了一大步。
乔浪眼见蓝家蠢人辈出,叹息一声正准备替夹在两边为难尴尬的父亲说几句打圆场的话,谁知他刚一开口,燕王立马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乔浪,在这邺城本王是给你父亲面子,才应允了你替这些蠢货做断后清洗的窝囊事,可你承诺了本王什么?是叫这些蠢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本王面前都现一遍眼吗?”
燕王的声音虽不至于太过激烈,但隐在其中的那一股股巨大怒气已经瞬间渗透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上。
“殿下息怒……”乔浪立马跪在地上,额头上也渐渐有了湿意,暗道自己鲁莽之时,也不敢再言开口求情之事,心里只盼着别因此牵连到父亲就好。
“息怒就不必了,”燕王盯着低下按耐不住想一探究竟的人群,冷笑了一声,“只是乔将军你的承诺这般的不顶用,往后本王也只能另寻他法了。”他这话说的是极重的,乔浪作为他王府暗羽的统领将军,位高权重,可一旦失去主人的信任,立马也就一文不值了。
乔暮春见燕王动了真怒牵连到了儿子的前程,也赶忙跪下来求道:“王爷,小儿并不是不识大体的人,还请王爷三思啊!”说着,他拉着脸色已经变白的儿子一起跪求燕王,就连蓝浩恩也拽着闯了大祸的女儿一同跪下来请罪。
燕王冷冷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人,决定不予善罢甘休,乔浪本人虽表面忠实于自己,但暗地里如何,他不说,也只是给彼此多年交情留着面子,省得彼此难堪罢了,只是今日,他不知如何,见到这些人明里暗里的一次又一次联手欺负初青,他的怒气就忍也忍不住的爆发出来,就连往日里他最为忌惮的乔浪身后之人也不想再去顾念。
眼看着好好的一场中秋夜宴就要泡汤,初青待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伸手拽了拽燕王的袖子,抬头迎着燕王来不及收起的怒气目光,轻摇了摇,低声劝道:“别生气。”随即又看向乔暮春,扯起嘴角却没有微笑,声音慢而有质的说道:“倒叫乔大人见笑了,贱妾实非燕王府中之人,只是教坊司下属‘点香楼’中一名低下的舞娘教习,前几日曾有幸受邀为这位蓝小姐教授过‘云腾’舞步。”
这样得体大方的言谈岂是一介青楼娼女所能表现的出来,看她眉间智气非凡,乔暮春大半生走过,阅人丰富,只眼前这一番简简单单的言语便知眼前的女子确实非一般人,难怪冷心冷性的王爷如今能将其随之身侧给予细心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