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苏岩最近很沉默,自从那个女人来过以后。他们之间是否还有联系,桃蹊不知道,因为这不是她可以知道的事情。
而且,苏岩最近也很奇怪,他似乎对于研制新的毒药失去了兴趣,每日里看起书来。书架上的书,从基础简易的开始,一本一本的看下去,每日清晨开始,一个时辰。
这个时间,桃蹊就会安静的坐在离着苏岩不远,但绝对不会让苏岩反感的距离之内,因为苏岩不仅看书,而且喜欢低声的读出来。技多不压身,桃蹊本就对毒药配置,中医医术感兴趣,她本身基础就不错,很容易理解苏岩读出的内容,一遍,她就可以记得清清楚楚。
桃蹊在发现了草屋后面背阴处的地窖后,开始帮着料理家务,包括两人的三餐。她需要为自己可以活命增加砝码,哪怕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也许,苏岩会看在自己除了试药还很有用的份上,多留她一段时间,不用很久,几个月就可以,等她再强一点,就一点……
以前怎么过的,桃蹊不知道,从她醒来这三个月,她自己是靠着喝药过活的,没有胃口吃饭,然而,也没见过苏岩吃饭,他就像是得道的仙人,餐风饮露就可以维持生命。
但是现在不行,这个身体需要营养,需要锻炼,不然,别说打过苏岩,即便是苏岩放自己走,她也走不出这片山谷。
苏岩看着废弃很久的厨房开始重新被清理出来,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蔬菜瓜果,他从来没注意过,原来这些东西这么齐全。每月一次,谷外会有人送补给物品进来,苏岩不在意这些,自然就没注意过。他当然要吃饭,只是不定时,不定量,而且,也不定种类罢了,有的时候,甚至是就近在煮着汤药的砂锅里扔上一把米,或者一把面,或者一颗他自己也不怎么叫得出名字来的菜,一顿饭,就这么对付了,也不耽误他制毒。
苏岩看着在灶台边上忙活着的丑丫头,菜刀比她脑袋都大,踮着脚才够得到案板,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个时候苏岩才真正的意识到,丑丫头,已经不是那个三岁奄奄一息的娃娃,也不是那个可以让自己清楚了解药性的测试品,而是一个女孩子,可以洗手作羹汤,可以把生活料理的很好的女孩子。
桃蹊青白色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她从来不觉得做饭是件难事,出任务,野外生存她可以在任何恶劣的环境里找到吃的,活下去,在家里,柳陌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偏偏还是个挑嘴的家伙,桃蹊早早的照着食谱自学成才手艺可以媲美五星级酒店大厨。
不过,那是在有电磁炉,微波炉,电饭煲的情况下。
桃蹊看着盘子里的菜,第一次用灶火,不太熟练,色相上不是很好看……也许味道上也有点不尽如人意,深呼出一口气,桃蹊把饭菜盛好,端了出去。
正午的阳光正好,是山谷里可以得到日照的最佳时间,谷口吹来的风带过一丝淡淡的甜香气,夹杂着青草和微微的硫磺味。
苏岩在院中的石桌旁坐着,书早早的放在了一边,从桃蹊走出厨房那一刻,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看着她瘦小的胳膊端着木盘,微微有些吃力的摇晃,脚下步子迈的很小,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这是桃蹊来到这里以后的第一次做饭,不止是为了照顾好自己的肠胃,更多的,是为了活命。摆上菜,一盘红烧排骨,排骨放的时间有点长了,不过因为一直在背阴的地窖里,并没有坏。醋溜白菜,葱花鸡蛋,一碗水放多了的湿米饭。
苏岩微微挑眉,看了桃蹊一眼,低头看着饭菜若有所思。桃蹊在桌旁站着,有些紧张,如果,苏岩不喜欢……她知道,自己用不惯那些,不熟练肯定不是很好吃,以后肯定会好的。只要……桃蹊抬头看着苏岩,眼神里不自觉的透露些微期许,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岩等着他说点什么,巴巴的样子显得有些可怜。
苏岩微微蹙起眉,丑丫头的表情……越来越多了。如果说一个人聪明好学,认真教导过第一次做饭也就是这个水平了,也许还不如丫头。但是!没有任何人教过她,甚至没有人在她面前用过那些东西,却可以做出饭菜来,不奇怪吗?再聪明,也不可能无师自通吧?
桃蹊猛然间心头一跳!她怎么忘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苏岩是五谷不分五体不勤的,她怎么可能会做饭?!而且,还是难度不小的荤素都有?!平静的表面下,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了桃蹊。慢慢的,桃蹊的右脚微微后撤,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看似随意,却已经做好准备,如果苏岩一动,桃蹊可以立刻做出应对,周身上下,没有一处破绽。
她太着急了!却忘记了,妄动,不过是把自己置于被动之地而已!
苏岩微微扫过桃蹊一眼,低垂着的眼睑看不清楚神情,苏岩缓缓的抬起手,紫黑色的指甲,青白色的手指,血管脉络清晰的手背,骨骼分明……桃蹊脊背绷得僵直,半掩的眸光随着苏岩的手指微动,余光却一直盯在苏岩的脸上,不放过他一丝细微的表情。
苏岩却只是拿起筷子,就近夹起一块鸡蛋,放入嘴中嚼了嚼,咽了下去,微愣了愣,随即轻声说道:“怎么不吃?坐吧。”
桃蹊微微放松了肩膀,疑惑的视线从苏岩脸上收回,他,没怀疑?
在石凳上坐下,桃蹊端起碗,试量着开始吃饭,见苏岩全身放松一丝戒备也无,桃蹊才真正的松了口气,背后风吹过,脊背一阵冰凉,这才发现,她的后背怕是已经被冷汗沓湿了。
一顿饭,桃蹊吃的索然无味,期间苏岩状似无意的探究眼神,更是让桃蹊的心悬在嗓子眼上,哽住喉咙,难以下咽。
这样过了几天,桃蹊因为长时间的处于敏感状态,精神上有些吃不消。体质太差了!要是以前,别说几天,就是一动不动不吃不睡一个星期的时候也有过。可是现在,这幅身体却有些吃不住,连晚上最基本的警觉都做不到,往往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她不怕死,但是,不代表她想死。桃蹊猜不透苏岩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许是自己太过于紧张敏感了,但是这些天,他确实太反常了!
不制毒,不摆弄他的瓶瓶罐罐,只是每日里看书,原本只是清晨看一个时辰,现在却是到哪都拿着本书,早上在院子里看,上午桃蹊整理药田,他在药田旁边看,中午睡觉,下午桃蹊蒸药浴,他就在一边一边注意往浴桶里扔药材,一边拿着根金针扎铜人穴脉。
就算是再吃顿,再觉得不可思议,桃蹊都要怀疑,苏岩,是不是想要教自己医术了?为什么?难道,他不怕学成了徒弟,死了师傅吗?更何况,桃蹊从来没有想过要留苏岩一命。
三个月,从桃蹊初到异世的七月,迈进了十月。山谷里的季节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四面环绕,独成一处方圆,仿佛就连天都忘记了这块地方,深秋绕道而走。
桃蹊围着山谷边沿蛙跳了两圈,虽然苏岩给了桃蹊一些自由,但是却依然拴着脚链,她不能跑,就只能跳。跳两圈,100俯卧撑,100仰卧起坐,以树枝代刀3000次突刺练习。从最开始的十米都跳不远,十个都做不到,到现在的水平,桃蹊的身体渐渐健壮起来,脸颊的青白色退去不少,焦黄的头发开始慢慢变黑,也许,每天的药浴也起着很好的调养疗效,最起码,从桃蹊已经可以闻出的药草里,都是强身健体的好东西。
桃蹊做完这些,已经是大汗淋漓,在山谷深处的硫磺泉里泡一泡,便一身干爽的回去做早饭。饭好,便是苏岩起床的时间。
桃蹊不知道苏岩知道多少,但是表面上的变化是瞒不过人的,苏岩没有阻止,甚至推波助澜,桃蹊不相信人可以无条件的对一个人好,而且还是一个曾经被虐待的人。他,一定想要什么,只是现在,桃蹊还想不出。
桃蹊向草庐走去,路过草庐前的那片曼珠沙华,放慢了脚步渐渐停了下来,红色的彼岸花在桃蹊初来的时间暂放,如今早已枯萎。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守护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错过。
花叶相错,相知相守难相见,但终究同生一根……
只是,柳陌……桃蹊第一次念起这个名字。你我相知相惜却难相守,此时,我已于彼岸重生,你呢?
来世,来世……这一世来的如此之快,只是你我,终究再无相见之日了吧。只愿我全了这份罪孽,换你一生洗尽铅华呈素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