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中,李世民看着给他宽衣的长孙氏,随口问道:“今日去至相寺参禅,有没有收获?”
长孙氏纤手一顿,温婉的笑道:“陛下若是不说,我还打算跟陛下提起呢。”
不明所以的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看来,观音婢似乎颇为满意呢。”李世民笑道,不期然的看到桌上的一幅字,清秀端庄,是长孙氏的字迹。
只是,这上面的句子,长长短短的,不是四字为句的古体,也不是五字七字的今体诗,倒是像曲词?
不过,“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大雅,可见定然是一个大雅之人,观音婢,此人可是有大才之人。”李世民大声赞了几声“好”字。连门外的陆德容都听得清楚,心情是大好。
“此人还在京中吗?”李世民不由的问道,回身却见长孙氏表情有些奇怪。
长孙氏接过薄薄的竹纸,很脆,随时都会裂开纸张,却是精贵异常:“不仅在京中,还在至相寺之中,只是,陛下想征召此人,恐怕有些难度。”
原本还以为长孙氏会说些什么,却听见至相寺,不由朗声一笑:“连李淳风这个道士都能被朕征召,和尚有何为难?”
说着又念了一遍:“虽然长短句有些怪异,不过字里行间倒是一股清流,应是风采翩然之辈。”
这么一想,似乎有些不对,李世民问道:“难不成,是垂暮老人么?看着是看透红尘的意味。”又端起茶水喝了口,话语里满是遗憾。
长孙氏再也不能沉默,直接道:“正好相反,是垂髻小儿。”
“咳咳。”李世民一下子将茶水喷了出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长孙氏:“观音婢可是说笑?”连风度都顾不上了。
虽说古书里就有甘罗十二拜相之事,聪慧的孩子不少,但是,实在很难想象,一个孩子能吟出诗中清冷高绝的味道。
“臣妾什么时候说笑过,”长孙氏也是一脸的惊异,“是双雁亲眼看见的,估计七八岁的样子,看着眼前的梅花,忽而就吟诵了诗句。告知了臣妾后,臣妾还特意的询问过那小沙弥的师伯明妄和师兄微念,两人都言非是他人之作。”
说到这里,长孙氏面露赞赏之意:“看得出来,两人皆不是俗人,清雅淡然,不卑不亢,言谈之中更是博览群书,才华横溢,倒是教养的出来这等天才孩童。”
“哦?”李世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可是见到那个小和尚?”
长孙氏摇摇头:“没有,着人去寻了,却久久未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只好回宫,臣妾想着,反正明日是辩经日,陛下倒是可以去看看。”
“一个垂髻小儿,值得朕亲自前往?”李世民的脸上似笑非笑。早先李淳风的事,李承乾也劝说他亲自前往,不置可否后,倒是没几日,李淳风便亲自来京都了。
之后,李世民便直接给了司天监的职位,至于两人说了些什么,连随身的陆德容都不得知晓。
如今,长孙氏却也劝说他出宫。
“陛下兢兢业业多年,如今天下方定,百废俱兴,这些年,陛下着实累着了,也好去看看四海升平百姓和乐的样子,权当是散散心吧。”长孙氏丝毫不惊慌,不疾不徐的说道。
“也好,人才辈出之年,也当是微服私访了,”李世民点点头,揽过长孙氏的肩膀,“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且不说唐太宗和他的长孙皇后浓情蜜意亲亲我我,视角转到至相寺。
晚间,微瑕回到屋中,点亮油灯,一眼就看见了放在说上的陶碗,暗黄色的,豁了口,斜着边还有一条明晃晃的缝隙。
伸手扯过,指尖细细的磨蹭着纹路,脑海里不断的闪现仅有的几幕,笔直的脊背,和穿过自己的瞬间,就算有正面的,他的视线也从没有正对着自己过,半月形的眼,微微翘起的唇,明明是个不笑也和善的轮廓,却偏偏如此清冷孤傲。
想着想着,忽而笑了,如果对方像仅有一面的吴王李恪那样,即便对自己不放在眼里,也显示亲切的言谈几句,估计自己也不会对他感兴趣。
前世的楚苛,虽然不能说在逆境中怎样攀爬辗转,也不善于和人交际言谈,但要说世故和现实,却比一般人要严重很多,连普通的交往都要按照攻略逻辑的人,要说几分真性情,还真找不出来。
所以,她很羡慕,很嫉妒,自己没有的那种被宠爱出来的不知世事的骄傲和明朗,那种感觉,前世不少人都存在,比方说独生子女长大的八零后九零后。但并不纯粹,网络世界的发达,要找象牙塔里的公主,请往幼儿园。
当然,那少年既然是皇子,那么肯定也不可能是不知人情世故,说不准手腕要高明得不知多少,偏偏,那眉眼,那性子,甚至无视的态度,就是让人深陷其中。
微瑕想,也许,自己真的是受虐狂了,想着唾弃着自己,嘴角却泛起了微笑,最后止不住的笑意,在空寂的屋子里,断断续续的,显得有点诡异。
半响,摸了摸自己瘦弱的小身板,还没有发育的胸部,貌似,要压倒人家,还差的不少,可是对方都十五六岁的样子了,连合甫这样才十岁的丫头都要定亲结婚了,说不准家里的孩子都能叫爹爹了。
一瞬间,人颓废了,仰面倒在了床上,伤春悲秋去了,丝毫没有料到某深宫有人已经被算计了。
第二天一早,微瑕还在失眠之中,门已经被拍的框框响,不怎么结实的木板摇摇欲坠,微瑕睁开眼睛,愣愣的坐起来,看着自家的大门被哐当一声甩开来。
迎着明晃晃的光线,出现了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一瞬间冲到自己的跟前:“微瑕,微瑕,贵人,有贵人。”
额头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虾米?”
“不是虾子,是贵人,”辩机几乎要仰天长叹了,死命的揪住她的衣服摇晃,“也许是王爷,也许是大官,总而言之,快点,迅速。”
王爷,大官?跟自己有关系吗?迅速什么?快递啊干嘛?微瑕继续低血糖。
眼看着微瑕懒洋洋的要继续躺下去,情急之下,辩机揪住微瑕的衣领死命的一揪,哗啦一声脆响,这年头的麻衣真的不结实啊,瞬间的就成了两半了。
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下,微瑕呆呆的看着自己胸膛大半露在外面,有点不知所措,该大叫非礼,还是顺便将辩机压倒非礼?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不过人家辩机显然在状况外,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抱歉微瑕,把你的衣服扯破了,但是,快点,来不及了,人家指名要见你。”
说着就飞速的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件勉强算是比较新的僧衣扔到微瑕脸上,一边沾了帕子准备伺候微瑕洗脸。
这会儿冷风一吹,不醒也醒了,慢腾腾的穿上衣服和鞋子,接过帕子洗完脸,在辩机的拉扯下快速的转移阵地。
来到东院厢房,这里一般是至相寺的僧人们住的地方,往里面走去,到了最里面的一间茅屋,微瑕风中凌乱了,又见茅屋啊,难道有点道德修养的都要用陋室来体现自己高尚的情操吗?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进来吧。”
辩机一反方才的急躁,轻轻推开门:“师父,微瑕已经带到了。”
“很好,你下去吧。”
“是。”
于是,一把将微瑕推进门,门扉在身后关上,视线一瞬间的黑暗,让微瑕有点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半响才慢慢清晰了。
正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大约三十一二岁的男子,很英俊,很霸气,明眸善睐下,有点微妙的熟悉感。
在古代似乎俊男不少,微瑕已经见怪不怪了,但面前这位,隐忍中有股气势,仿佛往那一坐,便是垃圾堆也成了高屋建瓴了。
通常,这叫做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以前电视里经常看见的,有几次学校还请了人来校园里做演讲。
放了现代,不是钻石王老五的不婚人士,便是早有娇妻美娟的已婚人士,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名媛淑女前赴后继勇往直前。
要自己身体长个十几岁的说不准也会碰碰运气,但是,等她长大了,黄花菜都凉了,即便这年头男人不过五十的都不老,女人满了十三岁就是大人了,没人会有少妻老夫的偏见,但微瑕一向认为自己是深受二十一世纪的教养,思想比较传统。
然后才注意到一侧坐着一位年纪稍大些的和尚,比起当先的帅哥,就有点不怎么起眼,至少相貌上不引人注目。
当然,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位保镖类的年轻人,很帅很冷的一个小伙,其实门外微瑕就感觉到有人注视了,还不少,看来的确是王爷之类的人物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大官,正是这个微妙的熟悉感的关系,这一次出来本就见的人不多,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位不速之客,一想就知道是那些王子公主们的亲戚了,眉眼间有些熟悉,即便不是非常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