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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步杀一人】上

隋朝末年,炀帝小儿昏庸无道,朝纲崩坏、吏治腐朽。恰逢连年天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生活难以为继。各路义士纷纷起兵,天下九州皆是狼烟四起,十八路反王以风起燎原之势,推翻了炀帝的残暴统治。

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在晋阳起兵,以雷霆之势,三个月内大军便入主长安城,废隋帝自称皇,史记唐高祖。

此时正是那武德二年,刚刚立秋。正值天下始定,兵勇卸甲归田,百废待兴的时候。天下虽烽烟未熄,仍有数路军阀割据,但已难成大势,不足惧矣。

在那南山道上,此时却正有一场厮杀。

一支笙旗高张、行伍严谨、铠甲鲜明的队伍,与另一支满眼尽是残兵破甲的队伍,正战在一起!

那一支残兵破甲的队伍,足有万余人,将旗都已残破,上书一个“隋”字!

士兵尽皆身带伤、铠浴血,但他们模样虽潦倒,却各个面露癫狂嗜血之色,双目通红、悍不畏死的扑向敌人,面对对方刺来的刀枪剑戟,不躲不避,彷佛没有痛觉、不知惜命一般,自己身上挨了三刀两剑,也要给敌人身上捅个透明窟窿!

那一支笙旗高张的队伍,却只有两三千人,其中还多有老弱妇孺之辈,不似行军队伍,更像是皇亲国戚、高官显贵们护送家眷的队伍!此时正紧紧龟缩与一团,将老弱妇孺们护在中央。

这队伍虽笙旗高张,铠甲鲜明,武器齐备,士兵各个更都是军中精锐,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更架不住对方如此搏命的猛扑,已显出难敌之势!

鏖战中,那残兵破甲的队伍里,有一黑甲老将,胯下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手持一杆仗八长枪,神勇非常!白须翻飞,在军阵中杀进杀出,已染血色!那老将每一次冲进敌方队伍中,长枪便要挑飞数人,虽然顷刻就又被敌军众将士逼退,但那老将杀气浓重,足有气冲霄汉之势!

那老将再一次冲锋,刚杀了几个马前小卒,又被逼退回自家阵中,气得是目眦尽裂!“阿呀呀”的连吼数声,双目赤红,恨不得要把身旁己方将士当那敌人大杀四方!当真如戏台上的老生唱腔一般。

“文远奸贼!老夫今日定要你全家性命!”那老将长枪遥指敌方军中重围之中,站在马车上的一人,张口便是大骂,声若洪钟,当真是恨意浓重!彷佛包含了这天地间的所有怨恨。

看这方,明黄色为底的笙旗上,用大篆写了一个“洛”字!众军士重重护卫之中,有一辆四驾的马车,此时,马车上正站了一人!

看那人,面似美男子潘安宋玉,眼若忠勇公关羽云长,双耳宽厚似佛陀,一缕乌黑美髯及胸间!身着紫色文官袍,脚蹬祥云步轻靴,手持五尺青锋长剑,剑尖正滴血!

此人便是那长安城中,唐皇钦点的开国襄阳侯、金紫光禄大夫、殿前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洛文远。

此番是要护送自己家眷回襄阳城中洛氏族地祭祖。

此时天下初定,山野间还多有不安宁,洛文远是小心再小心。

同殿为臣的李靖(字药师)领了十万大军,前去征讨两湖地区不愿归顺大唐的叛军萧铣所部。

洛文远与那李靖的大军先后出的长安城,大军先行,不过就在十里外!洛文远护送家眷的小队伍尾随而行,自觉应该是万全之策了。

岂料得,在这荒山野岭,居然半路杀出一路伏兵,专程是为了自己而来!

真是千算万算,难逃他人有心算计。

洛文远孤身站在马车之上,身后车厢内,就是自己的妻儿,望着眼前无数悍不畏死猛攻自己队伍的伏兵,心头那个凉啊!

此时唯一指望,就是方才轻骑突出重围去,前往十里外李药师所部求援的小队探马了!

只是方才亲眼所见,四十骑探马冒着箭雨突出重围,未冲出对方敌阵十步,就被杀死了大半,远远看去,只见了一骑绝尘而去,不知道能否将信送去李药师所部,更不知自己能否撑到李药师来援!

看着那敌方杀得红了眼老将,洛文远强制压下了心头悲凉,绝不能让众将士也与自己一般,心生了绝望!长剑直指那老将,大声喝到。

“宇文老匹夫!药师的十万大军就在前方十里,你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与我在此纠缠!不怕你那一身老骨头,被顷刻间被碾为残渣么!”

那宇文老将听得那洛文远与自己对骂,只是仰天哈哈一笑,“文远小儿!你素以足智多谋、胸怀天下著称,今日又何必如此心虚!梁帝萧铣与老夫相约,二十万大军埋伏在前方十里处的苍山之中,只待李靖大军!那李靖此时自顾不暇,又哪里能来救你这一家老小!”

洛文远心中惊疑不定,朝李靖所部的方向看去,果然似乎可闻震天的厮杀之声,不由得大怒,“宇文老匹夫,你今日定丧命我这手中宝剑!”

那宇文老将彷佛是瞧见了洛文远黔驴技穷,笑得是胡须乱颤,也不再多言,大声喊到,“众儿郎,随老夫破了那文远小儿的迷阵!”拍马就当先冲向洛文远的阵中!

此时双方已战了大半个时辰,众将士俱都是手脚酸软,战事已现胶着。

那宇文老将一骑当先冲进洛文远阵中,众将士连声惨呼,却无一人后退一步,亦是悍不畏死,死守营地,要将敌兵击退。那宇文老将神勇无双,以一人之力,将洛文远的军阵撕开一个大口子,身边诸将士亦是奋不顾身的拿自家性命去填,要将那阵中裂口扩大、凿穿!

洛文远看着那全身上下遍是伤口、鲜血淋漓,盔甲都残了、披散着花白头发的宇文老将,已冲到了自己身前不足十丈远,不禁长叹了一声,抬头看了看那头顶的青天白云,伸手撩开车帘子,弯腰进了车厢。

车厢里,烛光摇曳,窗帘紧闭,上面却映照着车厢外面的刀光剑影、震天杀声,如皮影戏一般精彩。一个腆着大肚子的少妇,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俩个下人打扮的老婆子,看到车帘子被撩起,都是睁大了双眼,看着那弯腰走进来的一家之主。

“夫人……”洛文远将染了敌人鲜血的宝剑收回腰间剑鞘,看着妻儿,不知该做如何言语,想自己半生戎马,追随唐王征战四方,千万军中,谈笑间定山河乾坤,太极殿前,官爵显赫一时无双,到如今居然连家人妻小都难护周全,不由得生出三分心灰意冷来。

“老爷不在外御敌,进得帐来,是要与我这小女子,探讨退敌良策么?”那腆着大肚子的少妇,乃是唐皇第五女长庆公主李丽质,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女子,有倾国之容颜,自幼不喜红装爱武装。

此时正笑盈盈的、满含着关切的看着自己面前,略显灰心丧气的夫君,一双妙目含笑,似有波光流转,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丽动人的韵味。

洛文远看着面前的娇妻健儿,忽然觉得心中一堵,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来,本是要进车厢来,让妻儿随众将士先走,可此时却再难开口,转身撩开车帘,便要出去,背水一战,誓杀那宇文老匹夫!

“父亲,”洛文远一愣,回头看着紧紧拉着自己朝服衣角的儿子。

当年自己收到家信,得闻此子诞生之时,正随唐皇李渊乘龙舟行在湘江之上。自己当即叩拜唐皇,求赐麟儿名字。李渊虽儿孙众多,听闻又添一外孙后,也甚是开怀,微一沉吟,提御笔就在宣纸上下了两字——湘君!

是以,这孩子大名洛湘,乳名唤作洛腾儿。

“腾儿要替父亲,取了那宇文老匹夫项上人头!”男儿虽幼,童声虽稚,说出的话却字字浑圆清晰有力。

“腾儿!不许如此说话,外面那是大隋宇文太师,要称呼伯伯!”那腆着大肚子的长庆公主李丽质寒着一张俏脸,呵斥自己的儿子,教育儿子,莫分敌友,莫言忠奸,先要懂得对前辈的恭敬。

“他是坏人!”那小儿执拗的看着父亲,大声的对自己母亲说。

“好,好,好!果然是我洛家的好男儿,”那洛文远一直紧皱的眉头,此时豁然开朗,大笑着对夫人道,“丽质,你莫要如此苛责腾儿,对待敌人,过分客气就是假道学!好腾儿,那就宇文老匹夫!杀我洛家子弟兵,猪狗不如!”

“你!”那洛家小主母李丽质,面对万余伏兵突袭都不变色,此时却是怒目冷对自家夫君,只是说话时,仍是软绵绵的,似小女子在撒娇,“文远,你莫要教坏了腾儿!”

洛文远只是微微一笑,也不与自己夫人辩驳,解下腰间宝剑,递予比自己手中宝剑没高多少的幼子洛湘,道,“你就在这马车里,守护好母亲!看父亲出去杀敌,父亲要没那能耐,取了那宇文老匹夫项上人头,你再亲自上阵,可否?”

“善。”那孩子也不接父亲递来的,藏在鞘中宝剑!伸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抽,宝剑“当啷”出鞘。

洛文远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家夫人,便转身昂首出了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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