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湘看了看那大路两侧的树林子,又原地转了一圈,蹦起来眺望身前身后,再也不见一家一户,连前夜路旁的那座门宽院深、金瓦朱墙的府邸也再寻不见。
洛湘那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啊!也不知脚下这大路是往哪里去,更不知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洛湘在心中,大骂那些奇人异士们不够意思,就这么将自己抛了出来,也不给自己指明,去长安该往那个方向走。
洛湘看了看脚下大路,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斗,摇了摇头,沿着大路,闭着眼往一个方向走去。心中直犯嘀咕,都说京里太史局中有百余高人,各个都能在野外观星辨别方向,后悔自己小时候怎么那么的不学无术,没有拜那司天监为师,学学观星的本领呢!
星辉似有形,如银色的蒙蒙薄纱披在洛湘身上。
洛湘方才在那府里沐浴更衣、酒酣饭饱,又看了一场离奇的斗法,此时是精神饱满,整个人都亢奋非常,踏着星光就在这林间路上,大步飞奔起来。
洛湘心中默默回忆着,白娘子让自己记下的那三个小法术,方才自己身在云端,晃晃悠悠,哪有闲心去默记什么法术?只是认真听了。
此时一回忆起,那三段歌谣一般的法术,竟无比清晰起来,彷佛是自己儿时便日日默读,早已能倒背如流的老庄经典,字字不漏的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三个小法术分别是:“五鬼隐身法”、“茅山穿墙术”与那“太宗神行步”。
每个法术只有四句歌谣,洛湘心里默诵那“五鬼隐身法”的四句法决,反复琢磨了数遍,字都识得,却仍是不解那四句话是何意,不由得懊恼的挠了挠头发。
又去看那“太宗神行步”,这次却是神奇,洛湘刚在心中默诵了数遍那歌谣,只觉得脑海之中有灵光一闪,身体里某个地方一动,脚下步伐便忽然轻快了许多!
洛湘大步跑出几步,竟彷佛有那缩地成寸的神奇法术附身一般,自己每一步跨出,都能走出极远,往常一步不过几尺,今日一步竟能窜出去数丈远。
不一会,再回头看,自己已经跑出了数里路。
洛湘心中开心,之前哪敢想,有一日,自己竟也会了这神奇的法术?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数日便能跑回京中,去探望父亲?
洛湘这般一想,终究是少年人心性,沉不住气,不由得喜上眉梢来,一扫这几日萎靡不振的心绪。又想到,再有那坏人追自己,自己也能大步跑掉了!忍不住在这静谧的林间大声吆喝了三声,
这一吆喝不当紧,洛湘只觉得身体之中,彷佛哪里停顿了一下,如呼吸间岔着了气一般,神行之法立刻便消失不见了。
洛湘正大步飞奔,忽然发觉步履沉重,扭头去看自己的步子,不再是一步迈出数丈。一惊讶间,左脚拌着右脚,“哎呦”一声就摔倒在地,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狗啃泥。
“噗哧”一声,洛湘摔倒在地上,就听得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洛湘慌忙扭头去看,这深夜中荒山野岭的,方才自己还瞧见左右没有人烟,怎会忽有人笑自己?洛湘这几日虽已连番受到惊讶,神经都已经麻木了,此时还是一惊,心道莫不是刚出得妖精洞府,又遇小鬼拦路?
却瞧见一个宫装仕女,正用手捂着嘴,笑吟吟的站在路边,看着自己的窘样发笑。
那仕女身姿高挑,皮肤白皙,仪貌端庄,此时除了她手中少了一盏明亮的宫灯,岂不就是自己之前在林间遇到的那位仕女模样?
洛湘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幸而土路松软,才没有摔疼自己,顾不得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忙向那仕女行礼,“不知姐姐怎么也恰在此处?”
那仕女掩嘴轻笑,道,“我正要问公子,娘娘将公子向西送出五里,公子怎么又跑回来了?”
洛湘“啊”了一声,以手扶额,大呼自己运道好背,闭着眼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便恰恰是那个错的……
“多亏姐姐指点,我晕头转向,不辨方向,若非姐姐指点,不知何日才能赶回长安城中。”洛湘此时细看那仕女,一身华贵的宫装,也染了灰尘,忙又问道,“姐姐又为何也恰在此处?”
“呶。”那宫装仕女只是向身后不远处一指。
洛湘顺着那仕女指引,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
方才失神摔倒,起身后慌张,只顾着眼前这位仕女了,此时才看到百丈外,大路旁,一片残垣断壁,足有方圆百亩大小的地界,尽成废墟,只余下了无数被碾压成粉碎的砖瓦土砾。
“这,这,”洛湘一脸的不可思议,去看身旁仕女,“这便是方才娘娘那金碧辉煌的府邸么?”
洛湘看着那仕女对自己点了点头,仍兀自觉得难以置信,又想起那些人的惊天手段,尤其是那金发老者化成的九丈多高的身躯,又觉得合该如此……可看着眼前,方才还是富贵若宫殿的千万间广厦……
洛湘摇了摇自己脑袋,不去想那些费脑筋的问题,又问道,“那娘娘他们呢?”
那仕女看着洛湘难以理解的神色,却不似洛湘一般大惊小怪,只是看着自己那曾经的容身之所,微微一笑,“娘娘还有别的去处,其他人也都走了。”
“那府里其他人呢?”洛湘急忙关切的问道,忽又想到,自己还不确定,眼前的这位仕女是否是常人。
只这微微一犹豫,那仕女心思灵巧,便似乎知晓了眼前这少年的想法,笑着道,“我们都是自幼被娘娘收养的孤儿,他们自然是被娘娘带走了,我不想再与他们一般,一生都要生活在那衣食无忧的宫殿之中,趁他们打斗的热闹,也无人理会我,便逃了出来。”
洛湘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语气之中都轻松跳脱了许多,拍着自己的胸口,道,“早说嘛!让我担心那么久,与你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忽又想起,在林中之时,曾碰到那一位身姿略丰满的仕女的手背,当时觉得冰凉彻骨……
洛湘赶忙与身旁的仕女说了,惹的眼前这小仕女笑得前仰后合,一点都不顾了形象,半晌才止住,眼中都笑出了泪花,对洛湘说道,“你这小公子,原来一点都不似外表这般老实,还偷摸我那妹妹的手背!”
“是她抢夺我手中宫灯,不小心碰到的,好不?”洛湘赶忙为自己辩解。
“公子既然不是故意的,那为何至今还记着?”
洛湘当即就哑口无言,“啊”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却听那仕女笑着说道,“方才前夜大风呼啸、冰雨淋漓,公子一个男人,在林间都被冻的耐不住,大着胆子来寻我们俩个‘女鬼’。我那妹妹之前又被公子忽然闯出来,吓了一跳。手冰冰凉,又有什么奇怪?”
洛湘双手扶额,捂着自己的脸,心中暗道丢人,自己一直担心,以为遇到了“女鬼”,原来竟是自己在臆想……
“公子,这便要往长安去么?”
“我要回家探望父亲,我十三叔与我走散了,此时定是非常着急。”洛湘被那仕女一句话,勾起了想家的念头,面露愁色,忍不住想起父亲、想起十三叔,恨不得此时此刻,马上就飞回长安城去!
又看到那仕女还是一身宫装,站在自己面前,问道,“姐姐又要往什么地方去?”
那仕女俏生生的立在路边,背后是幽幽树林,轻叹了一声,道,“自然是无处可去,走走逛逛看吧。”
“姐姐不如跟我一同去长安城吧!”洛湘心中一动,脱口而出。
少年人,总是耐不住独自一人,想有伙伴与自己同行。
洛湘又道,“长安城可大了,什么好玩的都有。我家也特大,有许多房间,到时姐姐要是觉得,那些房间都不好,睡我房间也可!”
那仕女本听到,眼前这少年说不如同去长安城,眼前便是一亮。再听得这少年胡言乱语,俏脸顿时浮上两朵红霞。本要呵斥这少年无礼,却见眼前这少年,仍兀自开心的对自己描述长安城中景色,想是无心口误,便罢了……
夜色正浓重,星光仍璀璨,照耀得这林间大路上也不黑暗。
此时正有二人,结伴往西行,一位宫装仕女静静的走着,若有所思的想着心事一般,一位华服少年,英俊非常,此时正一边走着,一边滔滔不绝的给身旁的仕女讲述着,那长安城里的繁华景象。
“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洛湘忽然停下脚步,扭着头问身旁的仕女。
“往日里,娘娘都唤我‘倩儿’,姐妹们都喊我一声‘小倩’,我自幼无父无母,也没姓氏。”那仕女提起自己身世,情绪便彷佛有些低落。
洛湘此时,却是热情高涨,大声拍手叫好,“没有姓氏正好!没有姓氏正好!”也不顾那身旁仕女略生气的瞪向自己,气恼的问自己,“如何好?”
开心的说,“姐姐以后便叫‘聂小倩’好了!我也唤姐姐‘小倩’!姐姐也莫要如那‘女鬼’一般,再唤我‘公子’!我叫洛湘,乳名是腾儿,‘湘’是‘湘水’的‘湘’,‘腾’是‘马化腾’的‘腾’。父母都叫我‘腾儿’,姐姐以后便也唤我做‘腾儿’吧!”
那仕女无语的看着面前无比开心的少年,怎么也难与方才殿上,一剑将那青羊大仙心口刺穿的俊公子联系在一起,又在心中默默念了数声“聂小倩”这个名字,觉得好像也不错……
洛湘正自开心,脚下都彷佛轻快了许多,如使了那“太宗神行步”一般,口中轻唤着“聂小倩、聂小倩”,却忽听道耳边传来一声佛号。
洛湘只觉得眼前尽是一片耀眼的金光,耳边听得一声寺庙里的大钟嗡鸣之声,直震得耳鸣目眩,惊得就一下就跳了起来,慌张的伸手去拉身旁的聂小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