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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姊妹篇,消失的吊带裙

消失的吊带裙

1

夜空,云层恍如一块巨大的幕布在风的怂恿下一会开一会合,将星月弄得影影绰绰,若隐若现,就连空气也似乎变得浑浊起来。

本市西南郊,某别墅公寓的小区门口前,一辆X5越野车缓缓驶来,岗亭里的保安老杨立即注意到了这辆车。凭着印象,他不用看车牌就认出了这是辆经常来送一位年轻女业主的车,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来。

“多半是谈朋友了。”老杨边想着便赶紧按下开关,拦车的横杆慢慢地向上抬起,可是越野车并没有要拐进来的意思,而是稳稳地停在了路边。老杨正纳闷,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忽然开了,一位姑娘钻了出来。她依依不舍地站在路边,一直目送车辆渐渐远去后,才转过身来。冷不丁,发现老杨正看着自己,姑娘不好意思地埋下了头。她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披肩长发,又紧了紧围在吊带裙外面的羊毛披肩,走过门口的时候,耳边听到老杨在说,“今天不送进去啦?嘿嘿……我还以为车要进来呢,老早就把杆子拉起来了。”

“哦,不好意思……师傅,麻烦您了。”姑娘歉意地笑了笑,一溜小跑地走了进去。

深秋的风拂在身上已有凉意,又是处在僻静的市郊,一到夜里气温就更低了。姑娘将双手交叉地捂在胸前,乳白色的高跟鞋叩击在沥青路面上,发出清晰的“笃笃”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听起来格外地响亮。随肩的挎包跟着身体的前行也忽前忽后地摆动着,就像地上的身影,在灯光下一会长一会短地变化着一样。不远处的小花园里,断断续续传来秋虫已近迟暮的呢喃。这阵阵的虫鸣声,恍如悠远的催眠曲,不经意地就将整个小区催入了梦乡之中。

别墅小区面积不算很大,总共一百亩,建有二十幢独立式别墅,绿化覆盖率很高。还配有各种娱乐、健身设施和小桥流水般的花园景观。二年前,父母带她来看房的时候,她一眼就相中了这里的环境!不仅如此,还有游泳馆、幼儿园等一些辅助设施也快要竣工了,相对过去住的老房子,真是有天壤之别。虽然,论地段是老房子的好,可这并不重要,因为地铁不久就可以通过来,而且有一辆自驾车的话自己的出行、上班一点也不成问题。更吸引人的是,这里的空气质量好很多啊,说到底,人才是最重要的嘛!做大生意的老爸彻底被她说服了,一年前便将位于市区的两套老房子出租出去,举家搬过来。

她的家位于小区的东南角,从西面门口进来,得绕过一处花园,步行八、九分钟可以到了。但是,如果从花园里直接穿过去的话,至少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姑娘望着幽暗的花园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2

翌日,10月17日。天空忽然阴云笼罩,清晨五点半许,别墅小区内,一个晨练的老伯在小区花园茂密的竹林里发现了一具近乎裸露的女尸!他顿时失态地惊叫起来,晨练的人闻声聚拢过来,有人认出了死者,“她好像是十八号楼的那个姑娘。”

“是……是黄阿姨的女儿,妈呀!”一位胖妇女脸色煞白,手脚都抖了起来。

小区保安急忙打了110报警电话。警方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围了不少的人。那些闻讯赶来的居民和民工出于猎奇的心态,特别是当听说,死者是一个裸露的年轻女子的时候,都争先恐后地往案发地挤,连草坪上的一块熊型石头上都站满了人。有几个胆大的甚至跑到了女子的身边。当班的几个保安不知道如何去阻拦,只是扯着嗓子叫唤着大家别破坏了现场。一直到派出所民警赶到,人群才慢慢散开。

现场被踩踏得一片狼藉。市刑侦总队重案组组长肖龙神情严峻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案发地的这一片竹林宽有五米,长在十米左右,以扇形的姿态排开,笔直地矗立在斜坡之上。它的前面,有一排半人高修剪整齐的黄杨挡着,它的后面紧贴着的是一道有着苏州园林风格的围墙。竹林很密,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横贯中间。

死者就仰躺在竹林间这条小径上。头发散乱,身上的一抹浅色文胸,仅仅遮住了Ru房的一小部分,下身是一条淡粉色的低腰内裤,双腿裸露,脚上穿着一双白色高跟鞋。仔细看,女子胸脯上有明显的抓痕,脖子左侧颈动脉破裂,创口有0.8公分长,切面不规则。其一侧的肩胛和左手掌上都沾满了鲜血。

法医推断,女子在遇害前有过挣扎,颈部受伤后,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捂,但是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使她失去了知觉。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亡。可奇怪的是,就近的地面和植物上并没有找到一点被血溅到过的痕迹。再者,肖龙心想,女子脚上穿着皮鞋,身上却只有内衣,不可能就这样跑到户外来吧?那她的外衣在哪呢?

“师傅,那边有情况。”助手钟泓过来,打断了肖龙的沉思。

原来在离竹林不远处的一块石头附近,侦查员发现了一条本色羊毛披肩,上面有被踩踏的痕迹。石头位于草坪的斜坡之上,远看形似一头正在下山觅食的熊。石熊上面也有不少杂乱的脚印,估计是刚才人多时,围观的人留下的。因为,站在上面可以越过竹林前的那排黄杨窥见里面的一丝动静。肖龙仔细观察石熊,发现它的尾部处还有一块星点状的血迹。

“这条披肩应该是受害者的,”钟泓说,“还有这一处形似喇叭状的血迹……这里很有可能是第一现场啊。”

“是啊,有可能!”肖龙蹲在石熊就近的草坪上,仔细观察着钟泓所说的一片形似喇叭状的血迹,发现不少草尖上沾有红褐色的斑点。肖龙示意技侦人员将它采集下来,放入取证袋。

“如果这里是第一现场,”钟泓依旧顺着刚才的思路分析说,“那么嫌疑人要移尸到竹林最少也有五十米的距离吧?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比如鞋印之类。”

肖龙直起身,叹了口气说,“看,这里早被踩踏得杂乱不堪咯,鞋印?估计已经失去勘验的条件了。”

当然说归说,技侦人员照例十分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搜索着,希望从中能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然而,就在勘查工作进行不久,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3

由于案发地是一个高档住宅小区,住户高阶层的不少,也引起了媒体的高度关注,案情便立马被捅了上去。市局分管刑侦的梁副局长立即召来刑侦总队副队长兼重案组组长肖龙,要求他想方设法,尽快侦破此案。专案组迅速成立,因为案发时间是在10月17日,专案组的名称就叫“10.17”专案组。梁副局亲自督阵并担任总指挥,肖龙任组长,排查工作旋即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死者名叫岑晨,女性,26周岁,研究生。一年前被本市一所高校录用,从事辅导员工作。其父岑南海原是一家企业里的供销科长,后下海经商做建材生意,凭着多年结下的人脉,生意越做越红火,盘子也越做越大,如今已成为远近闻名的集团老总。其母黄奕敏则不同,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便从逐渐萧条的纺织行业中待退回家,一心操持起了家务。两个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加上宝贝女儿乖巧懂事,他们的家庭、事业可谓一帆风顺。尤其是,当女儿岑晨刚毕业即找到了称心的工作后,全家的生活更是蒸蒸日上。眼下唯一可以烦心的,就剩女儿的终身大事了。于是,茶余饭后,他们便将热议的话题转到了寻找乘龙快婿的方向上来。岑晨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半年前,她终于锁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她现在的男朋友,龙由由。她和由由是经朋友介绍后认识的,几乎是一见钟情。短短几个月,热度便迅速增温。黄奕敏哽咽着说,岑晨第一次约会回来后,曾悄悄地跟她说,“他真的很帅,我喜欢!”

确实,龙由由不仅长得帅,而且工作也不赖。他比岑晨年长三岁,是本市一家三级甲等医院的骨外科大夫。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后,逐渐进入到谈婚论嫁的阶段。由于双方年龄都老大不小了,彼此也都珍爱着对方,加上各自父母的一致赞成,于是最近,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升级到了商筹婚事的准结婚期。出事的那个晚上,龙由由说,因为是周末,原本他俩准备在外度过的,打算第二天逛商场给岑晨买几套婚嫁衣服。谁知快近深夜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单位总值班的电话,要他立即回单位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诊!

“尽管我俩当时都很郁闷,但还是克制了自己……我办妥了退房手续后,打算先把岑晨送回去。可是岑晨怕我误了会诊一定要我快去医院,我不放心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坐出租,她就说,她可以叫爸爸的司机来接她。”龙由由眼睛里闪着泪花,神情沮丧,“尽管后来还是由我送她回去,可是,只送到了小区门口……我坚持送她进去就好了!就不会……”

谁知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病床上的岑晨母亲似乎被点到了痛处,突然尖声地哭喊起来,“你算什么男人啊?就知道救别人……不要自己的未婚妻啊!说好了……你们不回来,我才回去探望老娘……岑晨她爸又出差在外,难道你不晓得啊?”剧烈的悲伤使她几乎昏阙,闻声,医生和护士连忙跑了过来,紧急护理了一会,情绪才稍稍稳定一些。见状,肖龙示意龙由由,一起来到走廊上。

“龙医生,您还记得具体的时间吗?”钟泓递给他几张餐巾纸,语调关切地问道。

“记得,是夜里10点40分左右到的小区门口,”龙由由擦了擦从眼角渗出的泪水,神情从悲伤中慢慢缓了过来,“有个门卫师傅也看到的。”

“岑晨身上有没有带着贵重物品?”

“她的挎包里有两万元钱,是我准备给她买服装的,还有,”龙由由顿了顿,“她自己的钱包里估计也有个二、三千吧,除此之外,就是随身佩戴的项链和戒指。”

挎包?钱?项链?钟泓与肖龙对视了一眼,现场上并没有发现这些物品啊!死者身上除了一枚金戒指外,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值钱的东西。

“那天她穿的是件什么样的衣裳?”

“是我最近给她买的一件紫罗兰吊带裙,那天和我相约是她第一次穿上,”说到这里,龙由由再一次哽咽了,“岑晨非常喜欢这条裙子。”

根据当晚上班的保安回忆,岑晨那晚回来时确实是穿着裙子,背了个包。保安老杨说,记得她肩膀上还有个白色披肩裹着。警方查看了当晚门口的监控录像,证实了上述的说法。

很明显,案件的性质应定性为抢劫杀人。专案组顺着这条思路,开始寻踪觅迹。首先,从作案的时间上来看,岑晨自从搬来别墅住,从未这么晚回家过,这次深夜回家也属偶然,因此案犯不太可能是蓄意谋划作案;其次,从携带的大笔现金来分析。他的家人也证实,这是女儿长这么大第一次拿着这么多钱。况且,之前他们跟谁也没说起过自己身上带着巨款。所以,因携带巨款而遭人算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应该倾向于,一起偶发性的抢劫案件。再者,从案发地点来观察,现场是在别墅小区以内,晚上,保安有巡逻,一般到晚上九点以后,小区内就几乎看不见闲逛的人了,就连建筑民工晚上八点后也因不准扰民而歇工休息。而且,一旦有动静,这深更半夜的声音会传出很远,保安肯定会有所察觉。所以作案人,很可能与被害人比较熟,或者,作案人的身份不会引起被害人的警惕,以至于两人遭遇的时候,被害人没有发出惊慌的喊叫。

此外,小区围墙上都装有电子围栏式的周界报警,东西两面各有一扇大门进出,设有监控探头,规定机动车西进东出。案发后,警方仔细检查了上述部位,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那么,这个嫌疑人会是谁呢?专案组大多数人认为,熟人的可能性很大,重点应该放在小区内的人员排查上!

“不过,”队员小李说,“案犯如果是为了劫财,那应该得手后迅速逃离现场,可为什么还要费时地将尸体隐蔽起来?这不符合逻辑啊。”

“这就正好说明案犯是熟人的可能性很大,”钟泓进一步分析道,“案犯非常担心自己的行为过早地被人发现,从而暴露了自己,如果马上逃离等于不打自招。于是,他一定要隐藏好被害人,有利于他从容地离开现场而不被怀疑。”

钟泓正想接着再说,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肖龙接起了电话,电话里传出一个急促的声音:“我是别墅小区保安队长老于,我们有个队员……失踪了!”

4

失踪的保安叫邱先勇,大家叫他阿勇。案发时,他正好是夜班。按照“做二歇二”的班头,他今天应该是日班。但是,一直到中午也没见到他。班长老杨打他电话,不通。派人去他的居住地找,房东大娘说,阿勇两天前就带着同居的女友走了。根据他在保安公司登记的材料显示,阿勇系江苏姜堰人,现年二十九岁,身高约在一米七十六,体态壮实,未婚,来小区做保安还不足三月。他平时寡言少语,从不跟人争三斗四,也不抽烟嗜酒,因此人缘不错。谁也没有想到,在这节骨眼上,这个老实巴交的阿勇竟然一声不吭地跑了!

警方调查发现,他留在保安公司里的身份证复印件是假冒的,所有登记的信息也多半是子虚乌有。与他同居的女子叫韦小华,27岁,贵州人,以前在一家洗头店打工。不过,房东大妈对他俩特别是韦小华的印象不错。她说,房子其实是小华租的,后来男的才搬过来。期间房租从未拖欠,彼此相处得也好。所以临走时,她就免去了两人一天的房租。小华不好意思,将一个精巧的化妆盒作为答谢,送给了房东大妈的女儿。然而经辨认,这块化妆盒竟是岑晨那天包内的物品之一!

岑晨家人和龙由由说,那天放在包里的东西还有很多,除了钱和身份证以外,光皮夹里的卡就有好几张,如,超市购物卡、健身、美容会员卡和银联卡等等。尽管,眼下只找到了这一样物证,但已足可说明,邱先勇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锁住了”10.17”的犯罪嫌疑人,专案组成员倍感振奋。总指挥梁副局闻讯后立即赶来,勉励大家一鼓作气,完成好下一步的抓捕任务。专案组立即行动,将印有邱先勇和其女友照片的协查通知,通过公安网发往全国各地的公安派出所。同时,在本市各个通往外省市的交通要道上以及旅馆、浴场等复杂场所布网监控。

5

十月十七日,云南大理。上午八三十分点,岑南海接到了岑晨出事的消息,他顾不上与客户说明,急忙打车去了机场。两个多小时,飞机降落在虹桥国际机场。岑南海匆匆跑出机场的时候,天空正下着雨,司机柳东林已经在候着他了。

“怎么回事啊,小柳,伤哪了?”岑南海刚一坐上奔驰车,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他还以为岑晨是出了什么事故。可是柳东林似乎误解了,他看了看自己新戴上去的一副白手套,“我……没啥,我……”

“谁问你?我是问我女儿!”岑南海很生气,“她到底怎样了?别瞒我!”

“哦,叔,”柳东林喘了一口气,“这事我也不太清楚,我是上午阿姨告诉我的,叫我来接你。听说……来了很多警察。”

岑南海不再问了,他预感到事情不妙,否则,作为一名退役军人的小柳不会这样吞吞吐吐!“快开吧!”岑南海颓然靠在椅背上,双目呆呆地望着窗外雨幕中飞速闪过的高楼大厦,神情黯淡。

岑晨的遇害,震惊了其曾就职的学校!走访中,与岑晨同年进校又在同一个系部任职的辅导员郁如萍说,她与岑晨形同姐妹,值班住宿也在一个寝室,几乎无话不谈。进校一年来,从未见她与人红过脸,不太可能结下仇人。最近岑晨正在筹措婚事,男友是一名骨外科医生。

“不过,上学期倒是发生过一件事。”郁如萍回忆说,学校附近有个无赖一直缠着岑晨要谈恋爱,害得岑晨连校门都不敢出,此事让班里几个男同学知道了。一天下午,打算回家的岑晨忽然惊慌地跑了回来,她说那个家伙又来了。几个同学一听,立马跑了出去,结果那家伙见了他们撒腿就跑了。这件事情发生后,岑晨的爸爸每逢周二和周末(岑晨是周一、三、四在校值班)女儿回家的时候,都叫自己的司机开车来接。这司机长得并不高大,原先我们还嘀咕,怎么叫这么一个瘦小的人来护驾?没想到,当那个人高马大的无赖再次出现的时候,这个司机表现得非常勇敢,三拳两脚就给收拾了。那家伙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说保证以后不再来纠缠,司机才放了他。听岑晨说,司机叫柳东林,以前干过武警,手脚很勤快,他们家都挺喜欢他。果然,自此后,那个家伙再没敢来找岑晨。

“哎,会不会那家伙贼心不死又去找岑晨了?”郁如萍若有所悟地问。

“不会吧,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另一位戴眼镜的男老师说,“听岑晨爸说,警方已经锁定了嫌疑人。”

……

就在离案发第七天的时候,邱先勇和韦小华在数百公里之外的浙江瑞安一个偏僻的镇上落网了。当地警察拿着协查通知找着了他们。邱先勇脸色顿时就白了,他冲小华喊了一句,“是我害了你……”然后,声泪俱下。

两人落网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专案组。肖龙立即指派干警远赴浙江瑞安。经突审,原来,邱先勇另有命案在身!他的真实姓名叫潘斌,系江苏徐州沛县人。四年前,因家里房屋翻建与毗邻的村民发生冲突,致人重伤死亡,后逃逸。正是当地公安机关网上追逃的对象。

从韦小华的身上警方找到了岑晨的那部夏普手机。韦小华将SIM卡换了,自己在使用。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潘斌到案后,面对专案组的讯问,依旧没有想到自己是因为别墅小区的命案而遭捕,还在为四年前把人打成重伤后出逃的事情一再地辩解着。当钟泓直截了当地点明了抓他的原因之后,潘斌傻眼了。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警官,我绝对没有杀人啊!我就捡了一只包……里面有很多钱,如果说谎,你们马上枪毙我!”

潘斌交代说,出事那晚,他是和另外一个保安老陈一起巡逻的,巡逻至花园的时候,按规定两人分开走,老陈从小区道路上走,他从花园里走。没走多远,他发现草地上有一只白色拎包,打开后发现有很多钱,还有一部手机。四周瞧瞧,没见一个人影,就动心了!想想自己一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钱,还不如拿着钱一走了之,到其他地方再找个工作。有了钱,还愁啥?他将包偷偷地扔进了河里。他说,包里面的东西自己就拿了钱和手机,哦对了,还有一块精致的化妆镜……后来小华送给了房东。除此外,一些卡和钥匙之类的都在包里没动。

回到居住地,他把实情告诉了小华。两人一合计,觉得这是老天赐给他们的馅饼,不要白不要!再说了,现在到哪不是打工啊?没准有了这些钱作底,再找个合适的去处,奋斗几年,然后自己开个铺当老板,慢慢地指不定就发了呢?两人越说越兴奋,当下决定,走为上!

警方带着潘斌从花园里的河里找出了岑晨的包。果然,如其所交代的一样,包内除了一圈钥匙和几张银行卡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6

满心期待的破案线索就这么出人意料地中断了,钟泓的心里多少有点沮丧。下午专案组会议后,天已经擦黑,大家都陆续地离开,可是钟泓依旧陷在案情里,没有动弹。直到肖龙过来叫她,才回过神来。

“嗨师傅,你说潘斌交代的,如果……”

“如果潘斌的交代属实,那么凶手就不可能是冲着钱而来,是吧?”

“可是,岑晨的项链去哪了呢?潘斌说没拿,似乎可信,不然为什么没把戒指一块拿走呢?”钟泓似问似答,“会不会那根项链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或者,这根项链上藏着凶手的某种信息?”

“据岑晨的父亲说,项链和戒指都是他在香港定做的,心形坠件上刻有女儿名字的拼音缩写,是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女儿的。除此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啊!”肖龙接着说,“从现场的情况来分析,案犯把人杀了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把死者抱进竹林里,既没有****的痕迹,也没有侮辱的现象,却把衣裳拿走了,他想干什么呢?”

“是啊,拿走了项链却留下了戒指,撕去了衣服却没有施恶的行为,奇怪啊?”钟泓喝了口茶,“再说,小区四周的围墙上都有技防设施,两个门口的监控也都反复查过,没见可疑迹象啊!如果案犯不是内部人,那他会从哪里逃走呢?”

“有一个地方,”肖龙说,“就是在建的工地,那儿有个门可以通外面。”

“可是,据工地负责人讲,这扇门有专人看管,别说外人就是自己人进来都得有钥匙。所以,我觉得外人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啊。”

“呵呵,就怕说的和做的不一样啊。”肖龙停顿了一会说,“让我感到困惑的是,不为财不为色,那案犯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杀人呢?”

钟泓苦笑着说,“真晕啊!头,咱还是先别想了,喝杯咖啡去吧。”

“为啥?”

“嗨,还不是为了工作?”钟泓故作正经地说,“你不感觉,喝了咖啡后,思路就特别清晰吗?”

“呵呵,那是,老喝别人请的咖啡头脑能不好使吗?”

“嘿嘿哪有,这次咱说好,我请!咋样?”

“行啊,不过你确定这次不会忘带钱包吗?”

……

滨江花园咖啡屋位于临江的岸堤上,其形状恍如汤姆叔叔的小屋,颇有异国风味。夜幕下,黑峻峻地委身于四周如茵的树丛中,显得静谧、不张扬。然而从窗口里透出的光和晃动的人影来看,又隐约彰显出它的人气与活力。加上附近,不时传来的轮船汽笛声,仿佛悠远的号角,一阵阵撩动着远航游子思乡的心弦,让人生出一种颠沛流离般地沧桑感。也许正是这样的一种环境与气氛,来这里消遣的,除了少数几位喜欢异域风情味的当地人士外,多半都是一些跑远洋的国际海员和外籍人士。由于熟人少,环境又好,所以,来这里聊天、谈话可以非常地放松。钟泓这样觉得。

“你先下吧,我去把车停好。”肖龙说。钟泓推门下车,看见保安正在示意肖龙停车的方位,便慢慢地向滨江花园的出入口走去。可是没走多远,她倏然怔住了。稍顷,又若无其事般地走了回来,正好碰着肖龙,“怎么,忘拿钱包啦?”

“快,上车!”钟泓轻轻地说,“有情况。”两人返身上车,“快看,前面那人是谁?”钟泓手指着离车约十几步远的地方,一对青年男女正一前一后地向停车点走来。路灯很亮,青年男子中等个头,穿着西服打着领带,衣襟敞开,露出洁白的衬衣,一边走,一边打着手机。紧跟着他的那位年轻女子着一套深色短装,显得新潮又大方。

“龙由由!”肖龙脱口而出,“那位女子是谁?新交的女友?不会那么快吧!”

“不是,那个女的我见过,是岑晨学校的同事。”

“是吗?”

“千真万确!队里其他人也见过。”

说话间,一辆X5驶出了停车点,稍一加速,便风一般远去了……

专案组很快查明,与龙由由在一起的女子正是岑晨生前最知心的同事——郁如萍。进一步调查,又得知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原来,龙由由与岑晨恋爱之前曾是郁如萍的好朋友,郁如萍高中时的一个同学和龙由由一个单位,通过这个同学的撮和,两人开始了交往。尽管彼此一直没有确立恋爱关系,但联系紧密,龙由由不少同事也认识她。有一次他们搞活动,郁如萍把岑晨也一同带过来玩,岑晨就是这样开始认识龙由由的。然而,让她始料不及的是,龙由由竟然一眼看上了自己的好姐妹岑晨,而岑晨对他也是一见钟情。真是无心插柳啊!郁如萍味如嚼蜡,心中说不出一种什么滋味。当然,她毕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表面上,还是非常得体的祝贺了他们,但是内心究竟怎样想的,就难说了。钟泓觉得,此时两人走得这么近,耐人寻味。

7

爱女的突然遇害,让黄奕敏和岑南海夫妇几乎痛不欲生。黄奕敏更是整日以泪洗面,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岑南海生意也是无心顾及,一担子全撂给了副手,回到家来。两人时常临窗面壁,长吁短叹,冥思苦想。究竟是谁害了自己的女儿呢?想想自己平生也没与谁结下如此深怨啊?这天,岑南海一边想着,一边来到自己的书房,打开抽屉拿出女儿生前写下的一本札记。这是女儿很私密的东西,出事后,他就把它一直锁在抽屉里。女儿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即便后来电脑普及开了,她有了自己的博客,写的少了,但是,一些比较知心的事她仍然喜欢记录下来。要搁在以往,他连进女儿的房门都会给女儿打个招呼,更别说翻看她写的东西。不是女儿不愿意给他看啊,而是他自己觉得,女儿大了应该给她一个私密的空间,让她学着自己去处理一些事情,这对她的成长有好处。可是现在,物是人非啦,女儿死得太蹊跷了!冷静下来后,他想找一找看一看女儿留下的东西里或许会有什么发现。这本淡黄色的笔记本里,女儿写的最多的是她学生时期的往事。外出旅游时的见闻以及对生活、时事的一些看法,特别是看到女儿对未来生活美好的憧憬时候,他忍不住潸然泪下!札记没有时间规律,有时一月写两三篇,有时两三个月才写一篇。再往后,女儿写到了她的工作,情绪表现得很活跃也很积极。

接着,女儿写了她与龙由由恋爱时的一些心里话。看得出女儿对男友非常的痴情,里面记录下她与龙由由“第一次”的经历:“真奇怪,居然没见红!会不会高中时,上体育课的时候弄坏的啊?那次在跳山羊的时候,自己感觉到了异样,还以为提前来例假了呢。可是,由由会不会理解啊!我真的担心他会误解……

正看到这里,门忽然被推开了,黄奕敏拖着虚弱的身体探身进来,“看啥呢,由由来送东西了,你下去接一下吧。”

“哦,好的,你快躺回去!”岑南海一边站起身,一边将还没看完的札记合上,匆匆下楼。

果然,刚到楼下,就看见龙由由提着一大包东西从车上下来……

岑南海吃过晚饭,送走了龙由由才忽然想起,下午看的札记还有一些没看完呢。于是,又来到了书房。然而,令他莫名其妙的是,原先他看过的那页纸忽然找不到了。仔细翻寻,竟发现被人连着撕掉了两页!他立即拿着笔记本跑去告诉了黄奕敏,两人顿时警觉起来。

黄奕敏说,还是把它报告给警方吧,不管对破案有用还是没用。

“可是,这里面有不少隐私呐?”

“嗨,都什么时候了,凶手连个影都不见,你还顾虑啥?”

案件越发地扑朔迷离起来。正在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传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一直在外围查找岑晨那根项链的侦查员,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一家距离别墅小区三公里远的珠宝店店主反映了这样一个情况,就在上个礼拜下午二点多,有个中等个头的男子来他们店,拿出一根金项链问收不收?店主接过一看,成色纯正,心形坠件上有两个“C.C”英文字母,遂又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发现项链接口处有被拉开过的痕迹,虽被复原过,但内行人一眼能够分辨出来。他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卖主,横竖不像一个规矩人。问他有没有发票,他说弄丢了。店主害怕惹祸上身,便想推辞不收。故意说,这根项链纯色不好,在他这里,最多出伍佰元收。那人又还价了几次,未果,便悻悻地走了。

查监控录像,嫌疑人终于显现。媒体上一经公开,马上有群众举报,此人原来是别墅小区建筑工地上的一名泥水匠,姓侯,绰号小猴子。侦查员大喜过望,迅速扑了过去。但是结果,却令人失望。据该工地项目经理说,小猴子几天前就不知去向了。他们猜测他是去躲债,因为他背着“老黑”放“天息”的债,老黑不久前曾派人来找过他,撂下狠话,三天之内不还息的话,就卸了他一条腿!

“老黑是谁?”侦查员问。

“小猴子同乡,安徽人,身旁有一伙人跟着他,专吃老乡。”项目经理说,“谁赌钱输了,他就借钱给谁,放的都是天息。妈的,够狠!”

……

警方在小猴子干过活的工地上和宿舍里都没有找到项链,却意外地在他衣柜中的一条浅蓝色长袖T恤上发现,右袖肘部处沾有血迹。专案组立即取样,进行比对。结果,与被害人岑晨的血样完全吻合!

追捕小猴子的网旋即全面撒开。

经查,”10.17”案发前一天的晚上,小猴子是和三名工地民工在一起“斗地主”,地点就在别墅小区靠近围墙的那幢办公楼房里。据参与赌博的三名民工交代,他们每周晚都有两三次在办公楼内赌博。虽说是办公楼,但大门上的那扇小铁门其实是虚掩的,用力一推就可以打开,外人兴许不知道。

那晚,小猴子手气不好连着输,到了快半夜时,小猴子提出换座位,大家不同意。他又说去外面撒泡尿,放放霉气。这时大家肚子也有点饿了,于是赢家给他钱,叫他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回来。大概抽了三根烟,小猴子回来了,手上提着方便面和茶叶蛋等一些吃的。

围绕小猴子,警方展开了细致的调查和走访。一个与小猴子私交甚笃的老乡,绰号黄鳝交代说,小猴子曾跟他说起他捡到过一根项链,是在花园里的草坪上捡的。当时,很多人都在看被害人的现场,小猴子爬上一块石头上看,后来被人挤下来,跌倒在草坪上,手撑地的时候,发现了这根项链。现在,这根项链已经卖给了青青发廊里的一个小姐。

青青发廊位于别墅小区西侧不远处,一间门面不大的路边店。鼎盛时期,它里面的小姐有二十余个,随着别墅小区建筑竣工,大批民工离去,生意也由红翻绿,清淡了不少,小姐便像候鸟一样迁徙走了。如今留下来的不过七、八人,而且年龄偏大。

很快,专案组就找到了从小猴子手上买来项链的小姐,她叫兰兰。经岑南海夫妇辨认,兰兰身上的这根相连正是岑晨生前所戴的。

8

专案组注意到,青青发廊附近就是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离小区大门不出300米。小猴子出去买东西肯定得经过小花园。“会不会,那晚小猴子中途出来后,碰巧遇见了单身一人的岑晨,起了歹念,为了劫财失手将岑晨打死了?”钟泓分析道。

“综合时间、项链,特别是那条带血的T恤来看,完全有这个可能啊!”肖龙说。

另外几位专案组成员也觉得,小猴子涉嫌”10.17”案件的可能性,应该在九成以上。

第一、小猴子有作案时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与小区仅隔了一条路。那晚他中途出来后,与被害人遇害的时间段正好吻合,极有可能碰上晚归的岑晨;

第二、小猴子有作案动机。最近他背了很多债,急于还钱。据查,老黑与毒品有染又是放“天息”的社会无赖,心狠手辣。小猴子慑于他的淫威,不敢不还,因此很有可能铤而走险;

第三、藏有物证。衣柜内找到的那件T恤,以及岑晨的金项链,经辨认都与小猴子有关。眼见风声越来越紧,警察离他也越来越近,便赶紧逃跑了。

很显然,小猴子是在无意之中碰上了岑晨,起了歹意。抢夺时,用某种利器刺伤了被害人,正巧伤及颈动脉。本来小猴子还可能去拿被害人的包,可恰恰这时,传来了保安巡逻的脚步声,情急之下,他顾不上再拿其它东西了,匆匆地将被害人拖进竹林,伺机逃跑了。

据此,专案组作了“现场模拟犯罪”实验,证实小猴子的作案时间是具备的。

回队里的路上,钟泓开着车,肖龙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闭着眼睛。“呵,不抽烟啦?”钟泓瞄了一眼肖龙说。

“不想抽,”肖龙依旧闭着眼睛,“最近有点感冒,喉咙疼。”

“感冒?不像吧,是不是也想低碳一下,带个头,做个模范?”钟泓边说边笑了起来。

“鬼丫头,”肖龙被她逗乐了,睁开眼,整了整坐姿,“我是在想,时值深夜,花园内本来光线暗淡,竹林里更是模糊,作案后小猴子有必要花时间撕去被害者的裙子吗?而且,内衣内裤都没动,他想干啥呢?”

从这个角度一分析,钟泓也觉得有点蹊跷,就顺着肖龙的思路走,“是啊,要不,这条裙子很特别?或者,上面留下了作案者的痕迹,他想毁灭证据?”

“对呀!”肖龙心里突地一跳,“莫非,凶手自己也负了伤?血迹沾到了裙子上……留下痕迹,怕我们找到他,因此,取走了裙子!”

“有可能……”钟泓话未说完,一旁的肖龙忽然叫了起来,“哎哎,红灯,停车!”可是已经晚了,车子早已过了停车线一大截。路边的一个年轻交警冲他们走了过来,举手敬了个礼。钟泓将车窗按了下来,“嘿嘿,小师傅辛苦了。”随手将警官证递了过去。交警一愣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辆民用车车牌,接过证件仔细看了一会,又伸过手来,钟泓将两证也递了过去。

“警察就能闯红灯?”交警不急不忙地说,“车靠边。”

“嘿,同志,我们在执行公务。”

“我也在执行公务。”

“你执行啥?”钟泓急了。

“查违章!快,靠边停车。”

“呵呵!”肖龙不由地大笑起来,“认罚吧,大小姐!”

……

9

岑晨札记被撕一事发生后,岑南海夫妇与龙由由之间产生了很大的隔阂,心中原有的不满一下爆发出来。特别是黄奕敏,她觉得龙由由太没有责任心了,居然深更半夜把恋人抛下自己走掉,如果那天换成小柳的话,岑晨无论如何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其实,小柳心里是非常喜欢岑晨的,他私下曾经跟我聊起过,只是因为他户口是外地的,个子也矮了一点,所以……”

“所以……你们娘俩都反对,个子矮怎么啦?主要是人品嘛!唉,”岑南海重重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晚啦!”

黄奕敏心里一阵难受,“小伙子真不赖啊!前段时候他手不小心碰伤了,还瞒着我们,照样帮着干活。现在想想真后悔啊,我们家又不缺钱?偏偏找了那么个书呆子。”稍顷,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南海,别再让由由送东西来了,我们以后就麻烦一下小柳吧。”说着,将一粒药送进嘴里,喝了一口水,“我现在看见他就心烦。”

龙由由感觉自己这些天就像中了邪一样,混混沌沌的不知所以然,每天机械地在重复同一件事:穿衣上班,然后,脱衣睡觉。直到此刻,似乎才从魔咒中慢慢挣扎出来,体会到了真真切切的痛楚。他开始回忆,开始仔细推敲岑晨的死,越想越觉得蹊跷。那一晚,原本他俩是不准备回家的,完全是因为突然出现的会诊才临时改变了主意,那凶手怎么会事先知道这一切,而后预先埋伏在小区里面等着岑晨?而且这个凶手一不要钱,二不贪色,仅仅抢了一根项链?听起来真像是天方夜谭啊!不会的,这之中一定有阴谋。

这天他又约了郁如萍,一起到滨江花园。不远处的那家“汤姆叔叔咖啡屋”如今在他看来,竟是那样地孤单。两人倚在江边护栏上,眺望着远方。暮色中,几艘游轮,忽近忽远,灯火点点,仿佛载着满船的星星,飘飘荡荡地不知去向何方。很长时间,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由由,我知道你很痛苦,”还是郁如萍打破了沉默,“可你得相信警方,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

“我当然相信,可有些事,不是简单地就能说清啊。”龙由由似乎很纠结,“自从上次我撕了岑晨的札记后,两位老人家对我的态度骤然改变。”

“是呀,你非得撕掉吗?”

“你不知道,那上面记的都是极隐私的事,根本与案件无关。”

“也许老人家不这么想啊?”

“这些我都好理解,可是前两天的一件事,让我非常的惊诧!”龙由由往四下瞅瞅,然后示意郁如萍坐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说:“前天我去岑晨家的时候,她妈妈叫我以后别再来送东西了,我问为什么?她生气地埋怨说,我很自私,这么晚了还让岑晨一个人回家。又说,天冷了居然还让她女儿穿这样暴露的吊带裙,这不是存心勾引那些民工吗?我当时听了就觉得很郁闷,回到家后,越琢磨越觉得奇怪,岑晨那晚穿的吊带裙,是我给她新买的,也是她唯一一次穿啊。案发后,警察询问我的时候,我说起过,警察还要求我暂时不要外露。之前,我只跟你一个人讲过。那么,她妈怎么会知道的呢?”

郁如萍也惊异地瞪着眼睛,“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呀,她父母也从未问起过我这样的事。”

两个人都觉得很奇怪。

警方通过技侦手段,秘密获取了两人这段谈话的内容。

11

岑晨吊带裙的不见,让肖龙推测,犯罪嫌疑人很可能也负了伤,并且流了血。据此,法医又对尸体进行更细致的勘验,期望能从中找出一点哪怕极细小的物证。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法医在死者的齿间,发现了一丝人体的表皮组织!并且,确定为他人留下的。也就是说,被害人遇害前,很可能曾咬伤过行凶者。至于咬伤的部位,一时还较难确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通过DNA来鉴定犯罪嫌疑人的身份。”钟泓兴奋地说,“这真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龙由由和郁如萍上述的这段对话,让专案组的侦查重心发生了“偏移”。逐渐,他们将目光聚焦在了柳东林身上。

柳东林原是武警某部的一期士官,退伍后回安徽老家。不到一年,他就被农村的那种单调死板的生活弄腻味了。正好这当口,部队的一位老乡来信说,有家大公司要招聘退役的武警,问他去不去?柳东林二话没有,当即背了一个挎包上了长途汽车。

来招聘的就是岑南海,一共招了三名。柳东林个最矮,本来没看上,但他很机灵,反应快,岑南海就说,正好少个司机,就来开车吧。

那一年正好是岑南海家搬进别墅小区的时候,柳东林鞍前马后地跑,忙个不停,不一会跟家里人就熟了。连小区物业、门口保安也夸奖他做事仔细、勤快,这让黄奕敏非常满意。有时打趣地说,他们家白捡了个儿子。岑晨也喜欢这个仅比她大两个月的“哥哥“,时间久了,两人讲话也多了起来。其实,最高兴的还是柳东林。自己跟着的这个老板,不仅腰缠万贯,家底殷实,还有个未婚嫁的漂亮女儿。如果自己能有幸成为“乘龙快婿”的话,日后,自己的一生,乃至下一代都可安枕无忧啊!自己就可以完完全全脱离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昂首挺胸地过上城市人的生活。想想就带劲啊。柳东林往死里努力,博得了岑南海高度的信任。

去年,岑晨学校有个无赖纠缠她,柳东林自告奋勇去了,结果大获全胜。那天回家,岑晨爸特地开了一瓶茅台,柳东林把自己灌醉了。他高兴啊,觉得自己快够着了“准女婿”的宝座。从此,他就一周二次去接送岑晨。记得一次自己过生日,岑晨不仅给他订了一只大蛋糕,还送给他一个非常精致的钥匙圈,上面活灵灵挂着一头镀金的生肖牛!他把它圈在车钥匙上,每天看到它心里就会涌起一股美好的憧憬。他曾试探地问过岑晨,“我们什么时候能成为一家人就太好了!”岑晨呵呵地笑了起来,“瞧你说的,我们不是已经是一家人了吗?”不开车的时候,他也喜欢拿着车钥匙摆弄,摸着那头小金牛,心里满是幸福。

然而,变化出现在半年之后,岑晨忽然有男朋友了!而且是在饭桌上,黄奕敏亲口告诉他的。以后岑晨也不用他去接了,她的男朋友会开着自驾车去接的。为什么!自己哪里做错了吗?柳东林有点发晕。找了个机会,他婉言地问过黄奕敏。

“没有呀,你做得不错,很好哈。”黄奕敏乐呵呵地剥了个桔子塞给他,“有儿子还不如你呢!呵呵……”

那问题会不会在岑晨哪里呢?他几次想问,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不久,岑南海出差去了,柳东林闲了下来。一天周末早晨,黄奕敏打电话叫小柳开车送她去娘家。车上,闲聊的时候,他得知,黄奕敏要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家,而岑晨晚上有约会可能也不回来。黄奕敏说,现在家搬得远了,已经好久没去看望母亲了。

柳东林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难受!晚饭时,他喝掉了满满一杯白酒,“为什么啊岑晨,为什么抛下我?”他冲着钥匙圈上的小金牛,喃喃自语。忽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岑晨来的电话!这不是做梦吧?他赶紧将手机贴在耳朵上,话筒里清晰地传出岑晨的声音:“小柳,麻烦你来接我回家好吗?”

“好的!行,我马上来接你!告诉我你在哪?”柳东林像听到紧急集合的军号,几步跨出了房间。可当他刚坐进车里准备启动引擎的时候,岑晨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你不要来接了,我自己回来。”旋即挂断了电话。

柳东林几乎要昏厥了,不行!他决心这次一定要跟岑晨好好地谈一次话,如果真是岑晨不喜欢他,他宁愿选择离开。否则,他算什么?女婿的位子坐不上,就什么都不是。万贯家产,他一个子都别想沾!今晚,他必须要个答案。

小区的环境他再熟悉不过了,认识他的人也不少,因此,柳东林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后,徒步来到别墅小区。夜色已经很浓了,他选择从工地那扇门进入,这样可以避开熟人。等了很久,不见岑晨回来。他看了一下表,10点23分。“再等等吧!”他安慰自己,又习惯地摸着手上的钥匙圈,他坚信岑晨一定会回来。

果真,不远处传来了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渐渐地近了,是她,岑晨!柳东林形容不出当时的激动心情,他近乎失态地出现在岑晨面前。

“你干什么?不是告诉你别来嘛!”岑晨一脸的惊诧!她大概闻到了他喷出的酒气,不等回话,抽身就走。柳东林急了,“等等,听我说!”他伸出手去拉,一下拉掉了岑晨的披肩。再拉,又一把撕坏了吊带裙(根据分析,项链很有可能此时被拉掉的)。岑晨懵了,刚想叫唤,却被他一手捂住了嘴。便狠命地张嘴咬去,一股钻心般的疼痛,使他本能地想把岑晨推开……不曾想,他当时另一只手里正握着车钥匙,而匙圈上的小金牛随着他的出手竟然鬼使神差般地刺到了岑晨的脖子上!就听“呼”地一下,一股液体从岑晨的脖子上喷涌而出,岑晨瞬间倒了下来……柳东林吓傻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便赶紧抱起岑晨躲进了竹林。此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左手也在淌着血。他打开手机灯,看到了岑晨毫无生气的脸,开始害怕了。临走,他把岑晨的裙子撕了下来,因为上面沾上了很多他自己的血迹。

他至今想不明白,岑晨那晚怎么会变得这般地反常?这般地陌生?一开始他想逃,但曾当过兵的他心里非常清楚,逃跑只是权宜之计,何况又能往哪跑呢?反而是不打自招啊!他冷静地将前后过程细细地过了一遍,觉得并没有什么破绽的地方,还是静观其变为上策。果然,后来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所料,危险似乎离他渐行渐远了。警方首先锁定的嫌犯,是一名保安;而后又确定是建筑民工“小猴子”,并且,正在四处缉拿他。于是,他平静了下来。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左手虎口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那件吊带裙,也早就烧毁了,再没有什么可担心了啊!慢慢地他又找回了从前的感觉。岑晨父母依然很器重他,他们开始埋怨龙由由,说他没有责任心。柳东林不失时机地火上添油,说,岑晨那天夜里居然穿着吊带裙回来,太不安全了!气得黄奕敏当场就将龙由由一通臭骂。令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句煽风点火的话,使他露出了马脚。

12

肖龙和钟泓叩开岑南海家门的时候,两位老人正坐在客厅里的一张餐桌旁剥毛豆。一阵寒暄后,钟泓问,“案发前一天,就是阿姨去娘家的那天晚上,柳东林有没有来过别墅小区?”

“他来干什么?我们都不在,不会的。”黄奕敏肯定地说,“通常岑晨她爸出差时,他都呆在公司。”

“可是,我们在小区附近的停车场,查看监控录像的时候,看到了他和那两奔驰车。”肖龙说。

“不会搞错吧?”黄奕敏和岑南海面面相觑。

“另外,阿姨,您是怎么知道岑晨那晚穿的是吊带裙?”钟泓说,“那可是她刚买后,第一次穿上的啊。”

“是……小柳说的吧?”黄奕敏转脸看着老伴,似问似答地说,“是啊,他怎么会知道的呢?听别人讲的?”

“案发后,裙子就没了踪影,之前除了龙由由和岑晨之外,还有谁会知道呢?而案发那晚,她是披着披肩进的小区,就连门卫都没看出来啊。”

岑南海一声没吭,脸色却慢慢地凝重起来。沉默了一会,他开口说:“你们是怀疑小柳?”

“是的,”肖龙直截了当,“岑晨遇害后,你们是否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比如,身体上某个部位受了伤?”

这一问,黄奕敏浑身一哆嗦,“他手上有伤呀,说是锻炼身体的时候,不小心碰伤的。”

自从龙由由那个书呆子被贬了之后,照顾两位老人的活就由柳东林来全权负责。从心里说,没了岑晨,柳东林感觉,真有点乏味。但是,岑家的万贯家财还是非常诱人的!他开着奔驰从小区门口进来,保安老杨很远就给他敬礼。

拎着满满的两包物品,柳东林推开家门。猛一眼,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肖龙和钟泓,不由地一怔。“你们……咋来了?”

没人应声。他忽然感觉屋里的气氛很异常,岑南海和黄奕敏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他有点不知所措,心里盘算着,到底坐下来好,还只站着好的时候,黄奕敏突然高声地叫了起来,“小柳,你告诉阿姨,”一旁的岑南海慌忙打着手势让她别说,黄奕敏没有理会,“你说,你是怎么知道岑晨那天晚上穿的是吊带裙的?嗯?别紧张,慢慢说!”

“这……”情况来得太突然,柳东林一下子语塞。

“别紧张,”肖龙语调轻松地说,“先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从岑晨身上,哦确切地说,是在她的牙齿间,找到了凶手留下的一点物证,明白吗?我们只要做一个比对,就可以甄别出来真正的凶手。柳先生愿意配合一下吗?”

柳东林额上的汗立马渗了出来,他嘴唇哆嗦着,手一松东西掉在地板上。他转身想走,却发现,身后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特警。

……

别墅小区轰动了,他们没有想到,凶手竟然是柳东林!一时间,感叹和惋惜之声不绝于耳。

不久,小猴子也归了案。原来他被老黑胁迫充当起了贩毒的马仔,往来于本地与云南之间。警方在实施抓捕的时候,老黑持枪负隅顽抗,被当场击毙。小猴子如实供述了他变卖项链的经过,至于T恤上的血迹,他说,可能是那天从石头上跌倒在地时蹭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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