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城北角,是城防军驻扎的大营所在地。
冷寂的午夜,本应消逝的喧嚣人声在月夜中却依然从城中传来,城中最繁华的中央地域一片浓烟滚滚,吵杂声不绝于耳,身穿铠甲的卫兵在各条大街上警惕地巡视着,一片忙碌的景象。
城防大营中,上官鸿面色悲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心事重重,身后的随从一言不发地跟着,这个时候谁都不敢说一句话,哪怕是安慰之语也堵在嘴边。
因为上官鸿刚刚失去了他最喜爱的侄子,城主府一场大火让这个夜晚变得不再平静,火势扑灭后,一具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呈现在了上官鸿面前,身型体貌,灰烬中残存的丁点儿衣布,都在表达着一个让人无法质疑的信息,死的人就是十二岁的城主大人,上官韬。
一生醉心武学,向往沙场的上官鸿并没有成家,膝下无子的他俨然已经将上官韬视为自己的亲生儿子,突然传来的噩耗让他难以置信,彻骨的哀伤似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精力,心中没有去想该如何向他敬爱的二哥,那个上官家如今的家主交待,更没有去猜测为什么发生如此重大的事情,他的大哥上官云飞却连面都没有露。
哀伤令上官鸿身心俱疲,似乎再也无法凝聚起力量,孔武有力的汉子轻轻推开房间的门,进去后反手关上房门,随从们在门外一丝不苟地站岗守卫。
脱下盔甲,上官鸿无意识地将盔甲直接扔在地上,走过房间的玄关朝床边走去,可他却瞠目结舌地僵在了原地。
因为他的床边,站着一人,表情淡淡地望着他,轻声说道:“三叔,你的表情告诉我,你见到了鬼。”
揉揉眼睛,上官鸿确信自己没有眼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上官韬拥入怀中,惊喜地说道:“就算韬儿你真的是鬼,三叔也不怕。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哈哈,我的韬儿没死!”
上官韬心中微微感动,光线阴暗的房中,上官韬轻轻挣开上官鸿的怀抱,面色一正,说:“三叔,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珈蓝城城主府失火,上官韬并不知情,但是他也大致猜到了必然是有人为了掩盖他死去的真相而故弄玄虚,做出一番假象给世人。
上官鸿高兴的表情忽然一沉,闷声道:“城主府失火了,我刚从现场回来,真是不知道哪个该死的混蛋竟然搬了一具和韬儿你身材差不多的尸体出来,还说死的就是韬儿你,让我找出来是谁骗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沉思片刻,上官韬冷笑数声,对上官鸿说道:“三叔,今天,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死过一次?什么意思?韬儿,你不是好好在这里吗?别说你真的是鬼,三叔我可不信。”上官鸿眼神怪异地盯着上官韬,暗想这孩子是不是受到惊吓了。
上官韬默然无语,这个三叔对他关爱有加,甚至比上官思的感情还要深厚,可偏偏脑袋瓜不够机灵,恐怕龙影都比他要更擅长思考推敲,当然,龙影那个标准,绝对是在常人水平线以下的程度。
“韬儿,你就在三叔这里休息吧,虽然简陋了点,但你的城主府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我现在去通知外人,你可是安然无恙好得很呢。”
死死拽住抬脚朝外走的上官鸿,上官韬简直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城中局势波谲云诡,这个三叔恐怕是唯一一个身在局中,心在局外的人了。
“三叔,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现在敢出现在你面前,因为我将你视为我最信任的人,甚至比我的父亲还要能够依靠。”上官韬严肃的语气让上官鸿沉下心来,用心倾听。
将夜晚在城主府中被人掳劫出城,差点儿就地掩埋的事情大致说了出来,上官韬顺便将珈蓝城中混乱的局面也告诉了上官鸿。
面露怒色却又犹豫不决,上官鸿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大哥也参与其中了吗?韬儿,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呢?”
“不会有误会存在,上官将军。”
房中阴暗角落走出来的白烨从容不迫,坦然地望着神情戒备将上官韬护在身后的上官鸿。
“现在,上官家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能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主动权都在你的手上。”
“你少在那里危言耸听,我……”上官鸿大怒,呵斥着白烨,却被上官韬拉住衣袖,对他微微摇头。
白烨飒然一笑,不以为意,目光转向别处,命运是人家的,怎么选择,也是人家的事情,他没必要强求。
上官鸿知道眼前俊朗出尘的青年是侄子的救命恩人,可他对上官韬口中的事情还有些将信将疑,自然不会把白烨的话放在心上。
可同样的话,从上官韬口中说出来,就有了不同的效果。
“三叔,你想一想,我死了,谁受益最大?不是被我取而代之的博朗科家族,也不是与博朗科家族共同进退的莱卡特家族,是那个一直代理城主事物的上官云飞,我的大伯,你的大哥!他将名正言顺成为珈蓝城的城主啊!”
上官鸿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低吼道:“五千城防军在我帐下,大哥凭什么能够策划这些?他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怎么不可能?大伯不满我父亲成为上官家的家主,这事家中谁人不知?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罢了。大伯他只凭自己,当然无法谋划一切,可是,如果有博朗科与莱卡特的援助呢?等他接任城主后,你这五千城防军,又算什么呢?”
上官韬的话像一把锋刃插入上官鸿的心中,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陷入了深思。
“不是我想打扰你们,不过上官韬,如果不抓紧时间,当对方发现你没死的话,事情会很麻烦。”白烨在一旁微微皱眉,现在时间紧迫,根本不是在这里舔伤口的时候。
家族中的内斗,本来就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上官鸿被残酷事实冲击得思维混乱,要是不能短时间内冷静下来,恐怕就会让他们现在的处境变得更加恶劣。
“说吧,我该怎么做?”
出乎白烨意料的是,上官鸿并不是优柔寡断的男人,只是瞬间,就变得冷酷起来,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肃杀气势,谈不上久经沙场,可大场面,还是经历过的,要不然培养不出这一身常人无法模仿的气势。
“三叔,不是我在逼你,我也有苦衷,大伯若是倒向了达古麦亚的那一边,上官家就彻底分裂了,到时候,不用旁人暗算我们,上官家就会败亡。”上官韬柔声安慰着上官鸿。
到底上官鸿是否明白其中的利弊,至少他点头的动作让上官韬心里好受了些。
“上官将军,现在珈蓝城中,有多少兵马?”白烨严肃地望着上官鸿。
对方立即答道:“五千兵马,都在我的管辖之内,这已经是城防军的上限,再多,帝国就会视为图谋不轨的叛乱了。”
白烨沉吟半晌,好奇地问道:“平民暴乱没有波及珈蓝城吗?帝国给城主们下达了平乱的命令,其中不是允许城主们为了平乱而扩增兵力吗?”
骄傲地看了侄子一眼,上官鸿说:“别的城主都冷漠无情,但我侄子上官韬接任城主以后,善待平明,在他治理下,珈蓝城的平民安居乐业,哪里会去造反?”
白烨赞赏地看了眼面色淡然的上官韬,这个十二岁的城主,确实不能以貌取人,他的智慧与眼光抱负,早已经超越了年纪。
“上官家在珈蓝城的敌人,你知道是谁吗?”
上官鸿迟疑片刻,说:“博朗科家族从前是世袭的珈蓝城城主,被韬儿取而代之后,一直与上官家在暗处作对,莱卡特家族从前就是我们上官家的商业死敌,这两年更是与博朗科家族联盟,在珈蓝城内处处针对上官家。”
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上官鸿低声道:“珈蓝城最出名的武场是剑武门,现任的主人叫名风,我不是他的对手,而名家历代都是博朗科家族的走狗。所以,我们要对付这三股势力,真的不容易,撕破脸的时候,名风带着他的门徒,恐怕就能将我这五千兵马全部踏平。”
“哦?他是皇级高手?”白烨好奇地问道,折腾了大半夜,总算来了些精神。
“怎么可能?皇级境界的强者,会给别人当狗?他是天级剑士,他的无影斗气堪称一绝,珈蓝城内无敌手。”上官鸿自己也是天级剑士,可是与名风相比的话,他根本不是对手。
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白烨拍拍上官韬的肩,笑道:“你和上官将军带着五千兵马直接荡平博朗科与莱卡特家族,剑武门,交给我。”
“这这这,莱卡特家族倒罢了,商贾世家,可博朗科家族可是有着伯爵封号的贵族啊。”上官鸿吃惊地说道。
白烨与上官韬相视一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狡黠,心照不宣。
帝国平乱令里面,一切事务交由城主自行处理,只需要将结果上报帝国,等于给了城主一把天子剑,斩了谁,哪怕真是冤魂,也无处诉苦。
“佛伦迪斯,你去剑武门,打算怎么做?”上官韬有些担忧,名家的无影斗气,可不是浪得虚名。
白烨从窗口跃出,幽幽传来两个字。
“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