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夕阳斜斜,颜色却极是鲜亮。照在人物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庆典盛宴开始。
鼓乐琴瑟,歌舞升平。华光四射的大殿,人们无不笑意融融。嫣落的思绪,还沉浸在刚在的典礼上,怔怔的看着雕花的玉砖。
瑞溪看着嫣落发愣,悄悄地伸出手推了她一把。担忧的说道:“公主,刚才我已经把纸条子交给了二殿下”。
嫣落见四下间人们交杯换盏,悄声问道:“他怎么说?”
瑞溪低声道:“听凭公主安排。”
嫣落听完轻轻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抬眼扫过人群。对上远处秦卓翊的眼神。他望着她时而蹙眉时而轻叹的模样许久,只是如今身份有别,不可在如从前般自由。想起从前种种,他眼神一柔,望着嫣落的神态似悲似喜。
嫣落望着他,心头一酸,伸手搁下酒杯,莫名间心却剧痛起来。
她抬手取过风麾。小声说道:“我出去透透气。”说着站起身来,绕过人们,静静地走出大殿。
空气中略带潮气,嫣落抬头望望天空,暗暗泛红的云团遮起了星月。瑞溪跟在她身后道:“公主,怕是要下雪了吧,这几天听宫女们,念念叨叨的说到了下雪的时候了。”
嫣落“嗯”了一声,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瑞溪紧紧地跟着,嫣落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她道:“你穿的这么少,快回去吧。天冷受了凉要病的!”
瑞溪搓着手,努力的一笑说道:“不碍事,天黑我不放心你。”
嫣落看着她说话,带出的白丝丝哈气,一抬手轻轻推了她一把道:“进去吧,我走不远。就是出来透口气就进去了,宫里的人多,没有什么好担心。你进去吧!”
瑞溪知道自己拗不过她,点了点头,拖着步子向殿里走去。嫣落见状,转身举步走下石阶,朝着一条青石小路而行。
冷寒的空气吹过,让她头脑清醒了很多。没有月光的**,沉寂的如万古的雕刻,没有一丝生气。她踩着步子望着朱墙碧瓦,恍如隔世。
不知不觉间,脚下渐渐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嫣落投过目光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一片小林子前,掉落的枯叶堆积满地,光秃的枝丫在凛风中,不甘的微微舞动。
她望着一片枯色,突然渐渐地扯了抹苦笑。什么时候她也能这样心如钢铁了?什么时候再不会对苦涩有感知了?矗立此景之前,心不在悲喜,也不在冷热。
天家贵地生养的儿女,皆是命不由己。眼前这么清静的所在,让她心神略略一松,缓步地走了进去。
一声叹息自她身后忽然响起,嫣落抬起的脚步一顿。宫装半弧迤逦的裙摆,随着她扭转的身体,在落叶上扫出一道漂亮的线条。
迎着扑面的寒风,她看的清楚。秦卓翊静静地站在她的眼前,望向她的目光若朦朦月色般柔柔。
四目对视,不藏不露,不喜不悲。静静地相望,仿若天地也静默守望。
秦桌翊走出几步,风带起他的衣袂。凌风来到嫣落的近前,看着她仿佛千言万语,细细望着她许久,眸子里的神采几起几落,许久幽幽汇成简单的一句道:“你瘦了。”
嫣落听罢,陡然觉眼眶发胀,她直起玉颈,将一种液体倒流进胃里。任由它腐蚀身体,也不愿它流出眼眶。
“你怎么也来了?一定要置身险境吗?”嫣落终于苦涩的开口。
秦卓翊听完,眼神瞬也没瞬,依然望着她道:“终是再遇上你了!”
嫣落望着的他睇过来暖暖地眼神,觉得这句话像一簇火苗,心的一端开始融化。多少个日日夜夜,生死关头都能硬挨过来,可此刻他的话说的风轻云淡,却叩开了心的一角。
她望着眼前这个男子,稍稍理顺了气息道:“天意弄人!”
秦桌翊望着她,眼神一黯,忽然伸手将她的风麾拢了拢。沉问道:“你是怎么挨过来的?我赶到的之时,宁国已经一片断壁颓垣,百姓流离失所。据说皇族李氏被灭族,**破国前被迫自裁,无人生还。”
“不要再说了!”嫣落转身低吼道。
秦桌翊望着面前,突然背对着自己的女子,伸手拍着她的肩膀道:“既然能活下来,我不问缘由。只望你好好的继续活下去!其实天涯之大,我可以......”
他觉得手下的肩一瞬僵硬,嫣落转回头来望着他,寒夜的风凉澈心骨。风过,带着他身上散出的淡淡清雅的杜蘅香味,经过她的鼻端。嫣落心口突然抖动了一下。
“多谢世子好意。”她稳着抖抖的声音说道。
秦桌翊看着她被风吹的略零散的发丝,伸出手替她拂开。
嫣落第一次没有想躲闪,但微微笑着说道:“夜深了,我该回去了。我们各自保重吧。”说罢她缓缓举步走出。
“别怕!我陪着你!”秦卓翊站在她身后突然立誓般说道。
惊立侧脸,泪终是管也管不住的飞滚而出,她站立少刻。忍住了回身的念头,僵硬的迈出步子而去。
烛火通明的大殿,光华泻出殿外许丈。人们结伴而散。嫣落和瑞溪一前一后出来,车辇已经等在那里,马匹在寒夜里“咻,咻”的喘出白气,嫣落借着烛光轻提裙襟,刚要登上车梯。手臂上突然一痛,只听身后有人喊道:“快看,下雪了!”
嫣落转眸望去,眼前一片雪絮清扬飘落在她和周子桦眉宇之间。周子桦一身深蓝嵌金丝青柳纹的紫貂斗篷,贵气逼人。凤目中闪烁的眼神,迷离中有些霸道锐利。这样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嫣落的眼底,断然开口问道:“你出去了很久!去哪了?”
嫣落迎着他的目光,从容的将手臂一甩,面上浮出淡笑道:“二殿下,你浑身酒气冲天,怕是喝多些吧,现在下了雪,早些回去的好,着凉生病是大事。”说罢,抬手轻推周子桦抓住自己的手。
周子桦见她话说的婉转,眼神一松,可是手上的劲没放。突然将脸凑近她,先是一笑道:“你越发的胆大了!尤其是对着我。滴水不漏也不成!今日不罚也不成!”他面上和煦,说的轻声细语。嫣落听罢,却渐渐变了脸色。
雪花渐渐变成细小的雪粒,飞速的落下,砸在人的脸上刺刺地生疼,嫣落对视他,不由的退了几步,周子桦嘴角一弯,猛的把她往怀中一扣,炙热的唇已经压向了她,嫣落大惊急忙侧脸,低声呵斥道:“你莫不是疯了?这里还有许多的人!”
周子桦的唇贴着她冰冷的脸颊,长翘的睫毛扫过她细脂般的肌肤,嘴角噙着的笑意加深。却不料嫣落扬起玉手,劈风挥来。
人们皆惊,已经有人太监上前,还没等这一掌掴下去,周子桦已经被踉跄的拉开。议论声乍然鹊起。殿前一片吵杂。
李嫣落转身回望着自人群投来的复杂眼光,惊疑,冷眼,嘲笑......
她转眼看着一脸恍惚被人扶着的周子桦,精致的眼角似有冷笑,她低头整理了自己的衣裙。瑞溪上前,轻揉着嫣落的手臂说道:“公主伤着了没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远处奔来一抹杏黄色,还没看清人脸,周子桦已经被来者一拳掀翻在地,浅浅一层白色的地面上,如红梅般殷红的几朵血滴,直刺人的双目。
宫女的尖叫声传出很远,嫣落惊望着仍是一脸怒气的,太子周子杉他一改儒雅的样子,紧咬的后牙,在削尖的脸颊上望的一清二楚。攥紧的拳头还兀自的凸着青色的血管。
周子杉喘着粗气紧紧盯着倒地的周子桦,又看了看吓傻的太监怒道:“你们都傻了吗?怎么看着你们主子来着?让他酒后败德,你们都长了几个脑袋?!”太监们吓得全都双膝跪地,瑟瑟发抖的磕头如捣蒜,求饶声此起彼伏。
局面僵在那里,不远处已经传来小跑的脚步声。祥善人没到,可声音已经到了。
“哎呦,小祖宗们!你们这是何苦啊?今天可是吉庆的日子,这怎么就动了手了?!”他仓惶的蹲下,扶起周子桦道:“殿下,殿下怎么样了?伤着哪了?来人呀,快传软轿请殿下离开。”
周子杉瞥眼看了看,转身来到嫣落面前,眉头一皱问道:“平乐公主可还好?”
嫣落退后一步,尽量平稳了喘息,曲身施礼道:“多谢太子,嫣落安好。”顿了顿她又道:“太子今日良辰被搅扰。对不住了!”
周子杉看着她低头颦眉,心里一软开口说道:“二弟失仪,我这个做个哥哥也觉得颜面扫地。”
话音未落,祥善疾步过来说道:“平乐公主请回吧,太后已经问了几遍了。”转首又对周子杉说:“太子爷时辰不早了您也请回吧。”
嫣落不在做声,转身提裙登上马车。瑞溪紧跟其后,转身看了看被抬走的周子桦,秀美的娥眉皱成一团。拾起嫣落迤逦的裙摆,默默上车坐下嫣落身旁才皱着眉心疼地道:“可还疼吗?”
嫣落轻轻摇头语气轻然道:“不疼,且看这明日的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