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辽的伤也养了五天。他还想继续养下去,但是不行。每天来押解他们去上工的士兵查看了一番,觉得胡辽可以去干活了,就把他跟其他囚犯一起驱赶了出去。
黑脸死后,丙组换了一位监工。新来的监工脸生得很,刘老二说以前也从没见过。
新监工是个中年男子,相貌平平,但是胡辽从他的行走姿势中,可以看出这人经过搏击方面的训练。作为一个拳手,他能够分辨出普通人和搏击者之间不同的一些小习惯。
在东方传统里,监管者高高在上,是没有必要告诉囚犯自己的姓名的。当然,如果长期接触,名字也不会是什么秘密。新监工走路微微有些八字脚,这是长期训练的一种后遗症,有的人会比较明显。于是在众人得知他名字之前,新监工得到了一个“八字”的外号。
八字跟死去的黑脸完全不同,他沉默寡言,虽然也拿着皮鞭,但几乎从没使用过。只要完成了他要求的工作量,他从来不为难这些囚犯。
丙组的人感受到了跟以前不同的宽松,有很多原本沉默的人,也开始加入了中午监工不在时的聊天时刻。有好几个人明确地对胡辽表示了佩服和感谢,要不是他杀了黑脸,众人现在恐怕还在那个神经病的淫威下瑟瑟发抖。
胡辽自然不会为此得意。他很想说,其实在更早之前,你们也可以做到,只不过都害怕随后而来的惩罚而已。当然,作为一个拥有现代社会完整价值观的人,胡辽并没有指责这些人。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要怎样地活着,只要他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八字的皮鞭很少动用,渐渐地就有人忘了它的威力。
这一天,丙组一个雕刻花纹的老石匠,又一次没有完成当天八字要求的工作量。眼看要收工了,八字看着那个石匠,平心静气地对他道:“这是你第三天没有完成任务了。”
那石匠有些害怕,但看到八字那波澜不惊的面孔,咧了咧嘴,赔笑道:“这几天,人有些不舒服。”
八字道:“如果我不惩罚你,恐怕后面大家都要开始‘不舒服’了。”
“我明天一定补上。”
“前天你说补上,昨天你也说补上。据我所知,你们中间,干的最快的人,一天也不过雕两丈,你到现在已经欠了两丈了,我看是补不上的。还是了结了吧。”
那石匠苦着脸,垂头丧气。八字抖了抖皮鞭,“啪”地一鞭抽在了石匠的背上,也没见他如何用力,石匠一下子就扑到在了地上。
八字道:“两丈,我抽你两鞭,就算你不欠了。”
石匠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八字又是一鞭抽了下去,石匠身体弹了一下,就不再动弹。
其他人都不敢做声。号声响起,众人都开始交还工具,士兵们忙着将人收拢赶回囚室。那石匠还是趴着不动,有士兵过去看了看:“他死了。”
八字无动于衷,只道:“死了就处理掉。”
在天机寨里,死个囚犯、苦力实在是很平常的事。就算没有鞭打,也时不时的有人因为身体崩溃而死去。这件事根本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只是在丙组囚犯心中,八字的形象被重新估计,气氛凝重了很多。
过了几天,八字找到胡辽道:“死了个雕花的石匠,这几天没人来补。从现在开始,你去雕花。”
胡辽原本一直做着清条石的工作,这些石头是用来垒在祭坛里面。而那些一面雕花的石头,是用在祭坛四周最外侧的。胡辽道:“我不会。”
“不会就去学,我给你七天时间。我会交代风耀阳,让他指教你。”
看到八字到了老白那里,交代老白,让他教会胡辽雕凿石头上的花纹。胡辽才知道,原来老白大名叫风耀阳。
此后胡辽就跟着风耀阳学习雕刻花纹。这些花纹也不算复杂,分解开来就是几只怪兽的抽象刻画。整个需要学习的只有一块约半米长的花纹,然后就是在所有需要雕刻的石头上,把这块花纹无限重复。
风耀阳公事公办,先拿了块石头,用铁钎在上面描了花纹,让胡辽练习描画。三天后,等胡辽能随手画出差不多的图形时,才让他照着自己的方法开始练习雕刻。
胡辽也想继续保持原来那种关系,但是习惯使然,对于教授自己技艺的人,胡辽一时改不了前世那种“需要尊敬”的观念。这一点虽然在胡辽刻意为之的情况下有所淡化,但举止神态还是有些行迹。
这样,晚上风耀阳就再次跟胡辽说话了:“你就不要白费苦心了。”
胡辽也生气了:“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值得让人图谋的。没见过你这种人,我不过是因为你教我刻石,对你客气了点,你就又来了。”
风耀阳冷笑道:“我教你刻石就就对我客气,那要是我教你点别的什么,你又要怎么做呢?”
“对不起,我不感兴趣。”
风耀阳道:“装的还真像。对一个焠锻师的技艺,谁敢说他不感兴趣?你这就有点假了。”
胡辽怒道:“我不知道焠锻师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凭什么我要感兴趣?”
“本来看你装了这么久,还以为你有点料,却不想这种傻话你也说得出口。明明你们都知道我是焠锻师,你还说不知道。”
胡辽不耐烦道:“这都是你自己说的。我为什么应该知道?我还不想死,快睡吧。”
风耀阳却好像来了兴趣:“你真的不知道?”
胡辽翻了个身,再不理会他。
要说胡辽对风耀阳的话没有一点好奇,那是假的。但是此时胡辽已经知道自己身陷局中,在不知道如何破局的时候,跟风耀阳保持距离,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又过了两天,风耀阳再一次被带走了。同样还是半夜才被送回囚室,同样浑身是血。
胡辽本不想理他,但始终是看不下去。再说这个人的生死,似乎也关系着自己的命运。于是胡辽再一次把他搬到了草窝里。在他养伤的时候,再一次帮他把饭端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