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的晴天不少，尤其是秋季。
天鹅湖的水波映射着夕阳，澄净金黄，让人胸中浊气一吐而空。
湖岸边，胡辽遇到了钱佑宜。他笑着对钱佑宜道：“真巧啊。”
“我特地来这里找你的。”
“有什么事吗？”
钱佑宜回头看看高处的重重营帐，对胡辽道：“咱们边走边说吧。”
两人沿着湖岸胡辽每天行走的路线慢慢踱步。钱佑宜道：“你有没有发现，最近这些金毛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注意。”
钱佑宜表情凝重：“他们最近，收割的灵草越来越少了。以前每天还有十来斤晾晒，现在几乎都快没有了。”
胡辽心中一动，但他只是道：“是不是八百斤灵草快够了？”
“还差很多。我去看过，实际上是现在有很多的奴隶不再去采集灵草了。”
格兰特，胡辽心中闪过这个名字。那个胖子曾经说过，不愿意再让他的奴隶去采集灵草。只是他的奴隶有这么多吗？难道金毛胡大部分的奴隶，都是属于格兰特的？
钱佑宜继续道：“所以我觉得，需要提醒你一下。你最近不跟咱们在一起，我跟张武师他们都说了。你也要加强提防，万一有什么异变，你就赶紧来跟咱们会合。”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毁约，用武力对付咱们？”
钱佑宜点点头：“对。如果他们不打算支付灵草，就要提防他们对我们动手了。”
胡辽沉吟道：“他们一共大概有两千军队吧？”
他在考虑在这些军队的围攻下，自己跟钱佑宜一行，有多大的把握脱困。
钱佑宜道：“实际上不止这个数。我悄悄去问过索尔托，他告诉我最初金毛胡大约有五千军队。只是随着掳掠了两个部族的人口，金毛胡用了大半原来的士兵去管理那些奴隶了。”
胡辽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位格兰特说“我的奴隶”，然后那些士兵跟艾德琳又叫他将军。他在脑子里整理了一番这些信息，明白了原本格兰特可能也是带兵的将领，随着抓获的奴隶越来越多，格兰特的部下就转化成了奴隶的管理者。
现在时间还不久，这种转化的弊端就暴露了出来。格兰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奴隶主，对于不事生产的现存军队已经有了抵触情绪。具体体现在他不愿意听艾德琳的命令让奴隶们去采集灵草，还拿军队的补给来要挟艾德琳。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为了各自的利益，双方的决裂只会是迟早的事。
通过战争获得奴隶，再把奴隶赏赐给立下战功的军人，或者卖给那些经营者，这种方式原本在迪派帝国是没什么错的。但是在北原，艾德琳还照搬这一套，迟早都会覆灭。因为北原没有源源不断的迪派国人，来补充士兵或者奴隶主的位置，艾德琳只能将原本的部分军队拿去管理奴隶。最近一次出去劫掠北原部落，艾德琳就是感到能管理的奴隶数量已经达到了上限，所以没有再抓新的奴隶回来。
胡辽跟钱佑宜分别后，回到了翻译笔记的帐篷。他没有继续研读笔记，脑子里还在想这件事。
本来艾德琳的事跟胡辽没什么关系，但是在胡辽看来，艾德琳本人还是不想违约的，只是迫于格兰特势大，不得不接受格兰特的意见。想到那个胖子肯定会顺便出主意消灭自己一行，胡辽就有些火大。
他暗自攥紧拳头，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想了很久，关于眼前的局势如何破解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但是，这样做到底好不好，胡辽还需要考虑。
次日当艾德琳再次来到胡辽的帐篷时，胡辽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帮助她解决眼前的困境？在北原树立一个过于强大的势力，对于自己有没有好处？还有大周……虽然胡辽对大周还是有些缺乏认同感。
艾德琳还是来询问翻译进展的：“翻译到哪了？有没有翻译出什么武技？”
“没有。武技的翻译，比较起来更加困难。而且我心里在担心一些事情，静不下心。”
“你在担心什么？我能帮得上忙吗？”
胡辽放下笔记，看着艾德琳道：“你打算怎么对待我们？”
他终究还是喜欢直来直去的交流方式。
艾德琳神色有些慌乱：“胡，你这是……”
胡辽一笑道：“我可以活的久一点吧？至少能活到把这本笔记翻译完。”
艾德琳道：“你听到了什么传言？”
“我想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就算钱先生这次得不到灵草，我们也多半能逃掉。而你只能收获这一次这点微不足道的物资。”
艾德琳叹道：“我明白的，可是……胡，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不利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可以留在我们这里，——即使是你把笔记翻译完了。我保证。”
胡辽道：“不。我无法相信一翻脸就撕毁承诺的人。”
“那我能怎么办呢？格兰特掌握着我们的牲口和粮食！”
艾德琳也急了，她这话，等于是承认了她会对付钱佑宜了。胡辽道：“我想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告诉我吧，也许我可以帮你。”
艾德琳无奈地道：“我也想跟钱保持长期的良好合作。在这里，距离大周最近，要想强大到能打回迪派，跟你们大周的贸易是很重要的。”
“如果这是你的真实想法，那么我可以帮你解决眼下的麻烦，甚至连以后的麻烦也都解决了。”
艾德琳有些疑惑：“真的吗？我该怎么做？”
“放掉所有的奴隶，杀了克兰特。”
艾德琳大惊：“你疯了？”
胡辽自信地一笑道：“你现在有多少奴隶？不到五万吧？你还能再控制更多的奴隶吗？不行吧？除非你让所有的士兵都去做奴隶主。”
“你说的都是事实。但是要是没有奴隶，谁来生产？谁来放牧？我拿什么来养活这些军队？”
胡辽不紧不慢地道：“解散奴隶，让他们恢复自由，自己生产。你把军队收编起来，恢复原来的数量，从得到自由的奴隶那里征税，用税收来养活军队。”
艾德琳沉思起来，税收她并不是不知道。只是这里都是外族，语言都不一样，在迪派的传统中，打败不同种族——甚至有时候同种族的敌人之后，都会把俘虏作为奴隶。这个习俗，连北原的部落也是一样的，所以她没有考虑过税收这种比较松散的统治方式。
良久，艾德琳抬头问道：“可是我怎么保证这些部落不造反呢？是的，我有军队，也比他们强大一点，但是也不可能天天去打仗啊。”
胡辽道：“这些都是小事。比如你可以把他们的长老、族长集中组成你的内政班子，你还可以把这些部落中，最精锐的年轻人征集到你的军队里……”
胡辽说的并不详细，但是这种事往往是一点就通的。按照胡辽的方法，那些部落的上层人物虽然开始可能有些不甘心，但是在武力胁迫之下，多半也会顺从。而之后他们仍然过着统治阶级的生活，也很难有心思冒死去组织反抗。那些部落的青壮，收编到艾德琳的军队里，一方面壮大了艾德琳的武力，另一方面又让部族不再有足够的力量来跟艾德琳对抗。
艾德琳一下子就明白了胡辽的意思。她想着胡辽的话，想到这么做的前景，一个无限壮大的可能，不由自己也有些激动起来。
“太好了。胡，你真的很厉害。”艾德琳有些雀跃，毕竟她严格说来，还只是个少女。要不是命运的捉弄，她现在可能还在迪派的贵族花园里赏花跳舞呢。
胡辽微笑不语。艾德琳神色又有些黯然：“我弟弟也有你这么聪明。只是……”
这里面又是一段伤心事，胡辽并不想打听。艾德琳连日来压在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有些难以自制，话也多了起来：“可是他被布莱恩大公害死了。我们葛林若家族，再也没有男人了。要不是这样，格兰特也不会那样对我。”
胡辽有些好奇，他认为格兰特跟艾德琳的分歧，只是因为随着拥有了奴隶，双方的利益变得不再一致而产生的，却不料艾德琳又说到家族。他问道：“为什么？”
“他觉得我的家族已经完蛋了。克里斯丁叔叔是皇家骑士团的队长，手下只有五百骑兵。克兰特原来是城防司令，跟我们一起出逃的时候，带了三千骑兵。但是自从得知我弟弟的死讯之后，他就不再象原来那么忠诚了。还好他手下的骑兵们，还有不少是忠于我的。不然他可能就带着队伍回去投奔布莱恩大公了。”
胡辽道：“你的家族，不是还有你吗？”
“可是我们家没有人能再做国王了啊。说实话，连我有时候都觉得，不知道为何而战。但是我不能放弃，我想给我的家人和弟弟复仇。”
“你不能做女王吗？”
艾德琳又是一惊：“女王？”
“难道规定不可以有女王？”
艾德琳沉思道：“这倒没有。只是迪派帝国，从来没有过女王。”
这一点胡辽能理解。在这个时代，话语权都是掌握在身强力壮的男人手中。就算是皇族的女人，如果不是有特别的能力跟野心，也根本不可能成为女王。当然，要是有了先例，那么在没有男性继承人的时候，女王的出现就要容易的多了。
“既然没有什么规定，不能有女王，那为什么你不做女王呢？这样，你的部下也会更有凝聚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