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的声音仿佛被无限放大,在狭小的山洞里也能造成回音般剧烈地响着。
不行!不行!我太紧张了!分散注意力分散注意力!
宋小小强行将自己的思绪从郁闷无比的推测和后知后觉的愤慨中拉了回来。
这倒也不能怪她。听了刚才那番话后,作为那些侍卫闲聊的主角,恐怕纵然是菩萨,也会气到火冒三丈了吧。
虽然她早预料到了这些平时遭主人使唤的下人,对待她这个无权无势、又没啥好名声、又没施过啥恩惠的“名誉上”的主子不会恭敬到哪里去。可是听到的内容还是够她震惊的了!
堂堂岳府的夫人,每餐吃的竟都是残羹冷炙!说出去,谁信?
不过细想起来,宋小小发觉其实处处都是端倪,可惜自己并没在意。
比如她那个便宜婆婆在她晨昏定省时从不开口留她用饭;比如她打嫁过来之后除了洞房花烛交杯酒,就没和岳儒一起吃过什么东西;比如每天的用饭时间都有些迟,而那些饭菜的温度,也总是偏低……
宋小小的心,狠狠地痛了起来。
往事一幕幕浮上眼前。
冰凉的饭菜……泼倒的水瓶……不断喝骂的嘴巴……蜿蜒流淌的鲜红……
“……谁!”
一个声音忽然冷声喝道,将宋小小的思绪惊飞。
那为首的侍卫似乎听到了什么,忽然转身朝着小山洞的方向走了过来。
玉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宋小小要躲藏起来,可是既然已经听到了那些话,那么现在被找出去无疑是很不好的。
她眨着眼睛,无助地看向宋小小,不知为什么,她的内心深处总觉得——自己的主子,总有办法应付……不论是什么情况!
“大哥,这儿没人啊?你怎么了?”
“是啊,大哥,咱们不是刚从那儿经过吗?哪里有什么人在啊。”
“大哥……”
侍卫头领的脚步依旧不停,在身后他那些兄弟的注目下稳步走了过来……
终于,他站在了小山洞旁。
不施粉黛的面容,只称得上清秀,随意绾就的发髻上,只插了根普通的白玉发簪,质量虽然上乘,裁剪却极其朴素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更加凸显出了那玲珑的身段。
秦玉成的视线就这么轻轻地扫过宋小小的打扮,最终落在了她的双眸里。
宋小小看着眼前的男子,虽然惊慌,却不失措。见他没有立刻叫喊起来,宋小小心里微定,眨眼间便有了决定。
松开一直捂着玉儿的左手,稳稳地将手里的托盘递到她的面前。
见她不解地看着自己,于是一瞪眼,将托盘又往她跟前送了送,玉儿方明白过来,连忙接住。
宋小小浑身上下并未佩戴什么锦囊或是玉佩,以为只在府里散步,身上自然也没有带着钱袋。又看了眼面前那个年轻侍卫深沉却无阴晦的双眼,宋小小终于一咬牙,伸手拔下了头上唯一的发饰。
青丝瀑布倾泄而下。宋小小随意甩甩长发,将流海拨到一旁,便把那发簪,静静地朝着秦玉成,递了过去。
秦玉成微愣,看着宋小小的眼睛多了些笑意。
轻摇了摇头,他便向一旁转身欲走。
宋小小微愣,下意识地便伸手捉住了他的衣袖。
秦玉成诧异回头,却见宋小小将拿着发簪的手举至他的眼前,清亮亮的双眸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神采。
那是一种骄傲。
处境艰难,生活窘迫,可是来自骨子里的骄傲,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的。
这种眼神,他懂。
不着边际地轻挥了挥衣袖,宋小小的手上便是一空。
“大哥,你怎么了?怎么一直站在这里不动?难道那里真的有……”
一旁的侍卫终于按捺不住了,秦玉成淡淡道:“没有什么。我只是刚好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脚步声渐渐远去。
玉儿一口气松掉,便立刻摊软了膝盖,跌坐在了地上。
宋小小也没有心情去理会她,只淡淡道了句“我先走了”便抬脚走出了山洞。
“夫人请等等,玉儿这就……”玉儿连忙唤道,本来准备起身赶上宋小小步伐的她,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愣住了。
此刻正当午时,初秋的太阳热烈地洒射下来,照在宋小小的身上。
她一细月白长裙,配了那飘飞的如云秀发,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原本不过是中上之姿的面容此刻却是如此的华美,尊贵。
玉儿呆呆地看着,仿佛从来没见过她一样。
风停了,宋小小低头理了理吹乱了的长发,便起身向回走去,丝毫没有发现身旁不远的花园入口处,那一双惊艳的黑眸。
站在小院门口,宋小小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她的住处来。
漆黑油亮的家具,造型规整的桌椅,雕花的木床上是轻薄的丝帐,一旁的衣柜里,是满满的衣裙。
第一次见到这些时,宋小小无疑是惊讶的。她知道自己嫁过来之前,那个当街与镇上著名的花花公子拉扯不清的丑闻,便已远近闻名;她也清楚地知道这门亲事之所以还能继续维持全靠了镇上媒婆从中调停,又有父母亲手画押的保证契约——契约里写明,经媒婆验明正身,他们的女儿如今依旧是清白的处子之身,而一旦她宋小小在婆家有任何不遵礼法有违祖制之事,即可便被休下堂去,到了那时,他二老,也断不会收留这么个下堂妻——这才于山口镇及临近所有乡村众人或好奇,或嫉妒的眼神下,嫁给了这么个有钱的傻子。
伸手从衣柜里取出一堆衣裙扔到床上,宋小小第一次认真地翻看着所有的衣服。
款式几乎都一样,是经典的“妇女装”,亵衣,中衣,儒裙,三件一套,整齐地叠在一起。抖开一套瞧瞧,是清一色的明黄再抖开一套,是清一色的嫰绿;下一套,是阴暗的深紫……
眨眼间所有的衣服便都混杂着打开来,铺陈在宋小小眼前。
看着床上那混杂了各类颜色的衣物,宋小小却一眼便瞧出了它们的共同之处:纯色无花,夹丝质地。
虽然穿越之后便只在人人皆穿粗布麻衣的村子里待过,可是依据岳家那三苑的排序,她便已经可以得出结论:整个抽丝纺线,织线成布,染布为帛的三部曲,是以其工序繁杂,价值的由低至高,渐次排列的。
况且,即使是不知道那三苑的存在的人,也可以猜测得出来了!对于衣料来说,自然是纯净质地的最佳,染了花色的最好。
而她这些衣服,看起来数量丰富,其实,全无一不是丝地不纯,颜色单一的下等货!
放眼再看四周,所有家具的款式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不要说雕花玉栏,单这油光瓦亮的漆,恐怕都是她嫁过来前新刷不久的!至于这轻薄精巧,却明显不合初秋时宜的蚊帐……
玉儿气喘吁吁地回来时,便刚好看到宋小小站在床前,若有所思。
“夫人?”她试着唤道。
宋小小轻轻转过身来,看不清神色的眼眸转向门口呼吸急促的小丫头,她这个岳府新夫人身边唯一的贴身侍女。
她手里,正端着早已冷却,且不知沾过多少双筷子的……四!菜!两!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