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去还愿?”连芳菲听到不由一怔。跟前传话的是苏夫人身边一等丫头,特意过来传话,说苏夫人第二天要去城外的庙里还愿,因此请连芳菲代为掌家两天。连芳菲问:“夫人怎么突然想起去还愿。这都快过年了。”
那个丫鬟眉清目秀,口齿十分麻利:“回三少奶奶的话。夫人早前在三少爷娶亲前的时候曾经在佛祖面前许下心愿。本来说年后再到庙里还愿,但是这几天夫人连续都遇到佛祖,因此才要赶在年前还愿。”
连芳菲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不妥之处,但总觉得怪怪的,于是问:“那夫人有什么安排?”
“夫人说,怕时间太赶,佛祖归罪不虔诚。所以会在庙里住一夜,第二日再回来。三少奶奶就主持中馈好了,若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不妨等夫人回来再商量。”
“教养妈妈那边呢?”连芳菲又问。
“夫人说,教养妈妈刚刚到,先熟悉一下环境,夫人回来再仔细商量几位苏小姐的学习事情。”
连芳菲虽然满腹狐疑,但也不好过分再问下去,只得同意了。
其实苏夫人这次出行十分突兀,不仅是连芳菲感到理由牵强,苏府其他人都觉得这样临时起意,不像苏夫人平日的作风,可是种种揣测又不能直接问苏夫人。苏夫人也不理会,更加不欲多解释,只是有条不紊地安排自己出行。李姨娘也陪伴苏夫人一起去,还有随身的丫鬟、婆子、粗使的车夫、小厮等十几个人,毫不掩饰自己对这次还愿的重视。大家想到三少爷自幼不长在苏夫人身边,回到苏府以后顺利成亲,现在也在刻苦发奋,所以苏夫人着急去感念佛祖的保佑只怕也情有可原。
但连芳菲总觉得苏夫人一脸的阴霾,很难相信她会因为其他一点点就转变自己。只不过苏夫人毕竟是自己的婆婆。
可此时坐在马车上的苏夫人就没有想到连芳菲等等苏家的一切了。她虽然在颠簸的马车里面半倚着软枕闭目养神,可是心思早就百转千回,五味杂陈。那一瞬间,觉得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当年自己也是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结果一步错步步错。苏铭死了,苏德远离自己,苏老爷对自己结发夫妻的情分也差点荡然无存。那些年受的苦,忍的罪,苏夫人现在一回想就觉得刺痛骨髓。自己忍辱负重,一点一滴苦心经营,似乎老天也同情她,暗暗助她一臂之力,才有今天她在苏府说一不二的局面,可这背后的痛又有谁知道。但是今天这个如果处理不好,苏夫人这些年的苦心积虑就全部化为泡影了。
苏夫人内心一阵忧烦,又无法排除不安的焦虑,睁开眼,自己还在马车内,身旁的李姨娘正动作轻微的更换车内手炉的熏香,没有察觉到苏夫人已经醒过来。
苏夫人看着李姨娘依旧苗条的身段和依旧秀美的面容,联想到自己被摧残的容颜,内心不禁涌起身为女人骄傲的丝丝苦涩,也对前程充满了惶恐,怕马车太慢,误了自己的赴约;又怕马车太快,让往事还来不及对号入座。
这边李姨娘已经添香完毕,微微侧回身,看到苏夫人睁着眼睛,眼神却呆若无神的样子,有点暗暗吃惊,忙柔声问:“小姐,你醒了?”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李姨娘还是习惯称呼苏夫人为小姐,显得情分与众不同,这么多年,苏夫人把她指给了苏老爷,抬举了她做姨娘,还让她帮着自己主持家务,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不论外人怎么说,不论身份怎么变,李姨娘在苏夫人面前永远都是轻言细语讲话,苏夫人对她也是毫不猜忌,这一点让瑁姨娘等人暗暗称奇。
此时苏夫人只是面色不佳,神情恍惚,听到李姨娘开口,也只是慢慢的点点头,眼睛也不看她,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姨娘看这样子,有点担心,于是试探着继续问:“小姐,要不要车夫慢一点,车太颠簸了,我看您脸色有点不好,累着就更不好了。”
苏夫人不做声,像是没有听到李姨娘说的话,良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老了,现在遇到一点小事就觉得力不从心了。”
李姨娘从小就陪伴在苏夫人身边,也陪苏夫人经历过风风雨雨,对苏夫人这句看似没头没尾的感慨,其实包含了很多惨淡的经历。不免眼角一红:“小姐,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好日子还在后头等你呢。”
苏夫人半是真心,半是玩笑的说:“战战兢兢这么多年,就怕日后真有好日子也没有命去享受了。”
李姨娘嘻嘻一笑:“瞧小姐您说的,我还等着三小少爷给小姐挣个诰命,我也好在旁边沾光呢.”
苏夫人被李姨娘说的一乐,假装把脸一板:“你也是做娘的人了,一点正经形也没有。”说着说着又若有所思,看着李姨娘恭顺的姿态,“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总算你的儿子和女儿还争气,你也慢慢熬出头来,想来也是一个有福的人。”语气转为沉重但情感是真挚的。
李姨娘痛惜的看着苏夫人过早老去的脸,声音都有点发抖:“小姐,这一切都是您给的,我也没有别的想头,一心一意只想伺候小姐一辈子。”
苏夫人恢复了往常的淡淡神情,面露出几分讥诮:“胡说,你自己有儿有女,自然会有他们赡养你,你跟着我一个疯婆子干什么。”说着,语气一顿:“我横竖是个罪孽深重的人,但我还有小三。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担着,绝对不能影响到小三。”眼色闪烁出一抹厉色。
李姨娘知道苏夫人是对前面将要发生的事感到这么未知的恐惧,才会如此斩钉截铁。知趣地不说话了,但内心深处也对即将要会面的场景感到有点担心,但又怕说出来苏夫人会更加心神不定,只好忍着不说,只是体贴的伸出手帮苏夫人捶腿。
苏夫人也觉得自己太过于紧张,只好逼迫自己再次闭上眼睛修养着,等着马车继续前景。
马车下了官道,一转弯,半山腰上的观音庙就显露出边檐的飞剑了。
只听到马夫吆喝马匹,拉紧马绳的声音,一切闹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