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撕碎的纸,被团成一个皱巴巴的纸团,紧紧握在掌心。顾乐阳并没有将它扔掉,这个罗禁所属的二十三侍卫队,本是专职负责保护皇上安全的亲卫队,又身为侍卫长,想必定有了得之处。
毒辣的阳光将人烤的头晕眼花,黑色官袍更是吸饱了热。她找了个凉亭进去休息一会,将那揉皱的纸团小心翼翼的在石桌上摊开,加进册子当中。她并没有想真正叫罗禁离开禁卫军,当时的确是要里一个下马威而已。这些禁卫军的底细她全不了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么选出来的。
那个罗禁,反而是第一个她想要的人。今日众人面前给他难堪,必定是不甘心的。顾乐阳的脑子胡思乱想着,托着腮往远处望去,面目姹紫嫣红。
姚染青的蟠霞宫么?
顾乐阳走到亭子一根柱子前,望着那个方向,侧身坐在木栏上,背靠圆柱,闭目养神。
天边像是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在人身上染下绚烂的光晕。
有人来了,顾乐阳起身,伸展有些僵硬的腰身,没想到竟等了这么久。
“臣顾乐阳见过贵妃娘娘!”
顾乐阳躬着身子,双手抱拳。
“原来是统领大人!”姚染青被两位宫女搀扶着走进凉亭,挥挥手叫她们退下:“顾统领不必多礼。”
顾乐阳站在三步之远,难得看到姚染青也会有这样一幅疲倦之色。竟不见贴身宫女蔷薇的身影,顾乐阳转头看了一眼,并未多想。
“看什么呢?”
姚染青笑笑。
“没什么。”顾乐阳道:“娘娘看来精神不大好,应当多多休息。”
她话上体贴,却是漫不经心。
姚染青叹了一声,伸手抚上额头,神色黯然。
“蔷薇死了。”
“什么?”
突然的话叫顾乐阳有些犹疑,怎的突然就说蔷薇死了?顾乐阳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这些天她总是噩梦缠身,说是玉书夜夜找她索命,白日的精神也不大好,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要坏了我们的事。”
“你说玉书?”顾乐阳不禁打了寒颤,瞪大眼睛望向姚染青。
“她们二人是同乡,又是一起进的宫,私下里感情最好。不曾想到玉书竟然会追随皇后而去,她总觉得是自己将玉书害死了。”姚染青有些疲倦的说完,微微笑了笑:“这样也好,去阴间里做个伴吧,好过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害死了玉书?”
顾乐阳无法遏制声音里的颤抖,金橘色的阳光璀璨,落在姚染青的身上,竟觉得凭添了一份诡异。
“你觉得呢?”姚染青笑着看她,一双美目里流溢出神采。
“我,我不知道......”
顾乐阳跌撞的后退两步,一下瘫靠在圆柱上。
“你其实已经想到,只是太害怕,不肯承认对不对?”
说起这个,姚染青竟然扫去先前的疲倦,眉开眼笑的看着顾乐阳。像一朵娇艳的花朵,近在咫尺,却似在遥远天际。
“我,早该想到的......”
顾乐阳悲怆的闭上眼睛,不能颤抖,不能胆怯,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在姚染青面前怯懦了。她握紧了双拳,嘴角牵扯出一丝苦笑来:“果然是染青最有本事,肯定是利用玉书跟蔷薇的关系,向皇后下了什么药吧?这件事蔷薇是知道的,所以在玉书死后,她才深深负疚?”
“你猜的差不多,的确是用了点药而已。”
“是吧,染青是最会用药的人了。”
“呵呵,真是不错,越来越有长进了!”看那笑颜如花,顾乐阳心中一处又是痛楚又是愤恨,她直起身子走向前来,不请自坐:“看来蔷薇的死,是你故意成全的了?”
姚染青面上一滞,眼神里的黯淡一闪而过。
“你不会是在伤心吧?”顾乐阳露出笑意:“是我错了,亲手杀了一颗自己栽培起来的棋子,本当是该伤心一下的。”
“是啊,若有一天你死了,我一定会比现在更伤心一点的。”
顾乐阳皱了眉头,抿了抿嘴,双目微垂下去,她声音落寞下去:“染青,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姚染青笑笑:“红原的事么?今天在这里等我是要问这个?那么,你以为我不会那样对你么?”
不自觉地想起小时候阴暗的地下室,那个每晚哄自己入睡的温柔女子,顾乐阳轻轻的:“是我错了。”
“你早该知道,想要你死,对我而言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姚染青几分轻蔑的看她:“没想到你会用那种办法逃开,之前我还一直在好奇你会怎么做呢?”
“不怕我什么都做不了,反而牵扯到顾萧?”
姚染青双手叠放在一起,笑而不语。
“其实,你应该早就做好了所有的计划才会动手的吧?”
“无所谓怎样,只要你学会乖乖听话就好。现在这身官服,实在是叫人越看越心花怒放啊。既然知错了,以后要怎么做,想必也已经思量好了吧?”
“是啊,是我错了。”
顾乐阳长长吐一口气,笑的有几分凄楚。
“染青。”她站起身来:“不管怎样,我是不会背叛皇叔的。”躬身行礼:“臣告退。”
“慢着。”
姚染青叫住她:“今夜三更,聚贤堂左数第三块大石下。”
“我知道了。”
顾乐阳答了这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太阳慢慢隐匿进云间,夏日黄昏的微风清凉而馨香。
火烧云笼罩下的皇宫,竟然美到这样虚幻。
后天就是赵泓铄禁足期满之时,顾乐阳不会忘记自己又一次未赴六王爷之约。得罪了一个王爷总不是好事,有些事情,不能只以为逃避就可以。
况且,还有那一枚青牙小章。
如今她已经是禁卫军统领,在宫中有专门的住处。单独院落,宽敞舒适,居皇上的寝宫很近。今夜就该搬离雅堂了,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几件衣服拎走也就罢了。
自从那次受伤,顾乐阳再家中休养了近半个月,也一直都没有见到顾乐连。不知道哥现在是不是还怪罪自己,从小就是他的小尾巴,而现在,也许哥觉得自己为了官位不择手段,或者是背叛了他吧?
“统领大人!”
“统领大人!”
“......”
昔日的同窗见到,都纷纷上来行礼,顾乐阳招呼着,找个借口赶紧逃开。推开雅堂的门,那张大铺上堆放着许多的礼物盒子,像一座小小丘陵。每一份礼物上都贴着红纸条,写明送礼物的人和恭维贺喜的话。
竟然会有这么多......赵泓铄还是太小气了,跟在他身边八年所得,竟然比不过今日一夕。顾乐阳随手翻看了两个,不是太有兴致,伸手一一从大铺上拿下来,堆放在角落。
最后一丝天光都要隐匿,顾乐阳擦着额头上的汗,靠着墙壁看着菱形雕花的木门,顾乐连怎么还不回来呢?
自己的小包裹也早就收拾妥当,顾乐阳撇头看了一眼,拎起来再放回床头大木箱中。
不管怎样,是一定要等到顾乐连回来,就在雅堂中再睡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