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见洛天
（一）
九月初八，皇帝死去的第五天。皇城之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让我有窒息的感觉。这一日宸妃歇斯底里的叫声响彻了整个皇城。
我跟着芸姑姑和总舵宫人跪在琼华殿，林总管跪在最前面说道：“宸妃娘娘，你就不要为难奴才们了。”
“我要见玄清王”宸妃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是宫里的规矩，六王也做不得主。更何况六王到琼华殿来也没这个道理啊！”林总管为难道。
宸妃坐在上面，依旧端庄。尽管到了此时，却丝毫不减她的锐气。她看着林总管继续说道：“本宫要见玄清王。”
宸妃，她到这个时候还不死心，她还是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林总管和芸姑姑对视一眼，然后林总管起身退了出去。此时琼华殿安静的可怕，众宫人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宸妃依旧一脸高傲，让任何人都不得逼近。正在这时听见门外报玄清王到。我悄悄抬头看去，见他正走了进来。一眼便瞧见跪在人群里的我，我迅速把头埋下不在看他。
听见宸妃略带欣喜的声音说道：“你来了。”
“不知皇嫂有何事，这么急着把臣弟叫来？”
皇嫂，臣弟！多疏离而又有礼数的称谓。我想到那****说起往事的时候，不禁一脸光彩的叫他清柯。不知道宸妃听见这一声皇嫂心中是和感想。
宸妃似乎愣住，半晌没有说话。我望向她，只见她眼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来。然后听着她略带祈求的声音说道：“我不要去清凉寺。”一向盛气凌人的宸妃居然会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话，让我始料不及。看着她有些楚楚可怜起来。
“皇嫂这是什么话，先帝驾崩，皇嫂岂有不去清凉寺之理。”他冷然的说道。面上不带任何表情。我看着他挺直的鼻梁，心里暗道，他不过也是一个凉薄的男子罢了。
宸妃听了他的话有些不确信，喃喃道：“清柯，你真的要扔下我不管吗？”
宸妃这样一说，众宫人无不惊奇，面面相觑。玄清王见状说道：“皇嫂这说的是什么胡话。”然后转身对一旁的绿梅说道：“给娘娘收拾好东西，午时以前送娘娘出宫。”
绿梅看了看玄清王再看了看一旁的宸妃，小声应道：“是。”
宸妃见他这般绝情，怒道：“穆清柯。你竟然真的这般绝情。”
我心中一凛，在这么多宫人面前，难道真的不闹出什么宫闱丑闻吗？
玄清王却说道：“臣弟不过是按规矩办事，皇嫂何以如此。清凉寺环境清幽，适合静心养性。皇嫂去了那里再好不过的。”
宸妃听完，嘴角浮现一抹冷笑。“若是我今日不走呢，你拿我怎样？”
“如此，那臣弟便只有得罪了。”说完他朝外面大声道：“来人。”几个侍卫便跟着进来。站在一旁等他吩咐。他看了宸妃一眼，说道：“把宸妃娘娘送到清凉寺去。”
“是。”几个侍卫应道，便上前走向宸妃。
宸妃却喝道：“谁敢碰本宫。”
宸妃其实气势汹汹，几个侍卫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她却静静地看着玄清王，突然竟朝一旁的桌角撞去。我立即起身想要拦住她，竟还是来不及。众人都被这情形吓得当场愣住，我站在一旁见宸妃倒在地上，额头鲜血直流。
绿梅冲过来抱住宸妃嘶喊道：“娘娘，娘娘。”
玄清王也料不到宸妃会如此，他也是微微一愣。然后才道：“你何苦要这样。”
宸妃凄楚一笑，宛若夏花绽放。她缓缓说道：“那一年的江州，阳光繁盛的穿过茂密浓绿的梧桐叶的缝隙，点点细碎的光就洒在他的身上。灼了我的眼，只是那一眼，我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宸妃的眼里尽是笑意，也许那一年，是她最美的年华。
“只是，那个人从来却不正眼瞧我。哪怕是一眼，我也足够。”宸妃看着玄清王，眼中的星光若隐若现。
玄清王却只是挪了挪脚步走近她。
“只是他把他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另一个女子身上，可是我从未后悔过。即使是今日也一样。”宸妃到现在这个时候还说不后悔，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值得她爱，如此的凉薄，如此的冷漠。
玄清王紧紧的盯着宸妃，眼里似有痛楚。宸妃笑道：“你是在为我难过吗？这样足够了。”
他并不回答，只是看着她。
她看着玄清王微微张了张唇。她是在叫他，清柯。穆清柯。
宸妃安静的闭上了眼，她死了。绿梅的哭喊声，琼华殿里乱作一团，玄清王木讷的看着死去的宸妃。
良久他才挥了挥手对林总管道：“宸妃念及先帝，已随先帝去了。只是宸妃娘娘是蜀中人，按她家乡的风俗，运回江州，悬棺葬。”
“是。”林总管应道。起身退了出去。
我看着一旁的玄清王，开口说道：“你是个自私的人。”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我对上他的眼，再次掷地有声的说道：“你是个自私的人。”转身离去。
宸妃也死了。我虽不喜欢她，她曾经还差一点要了我的命。可是此刻我为她难过。何以要把自己的爱都给了这个凉薄的男子。
（二）
月华如水，凌云殿下的流仙池，波光粼粼。夜风袭来，潋滟了一池月光。
手上的飘花翡翠白玉镯在月夜下，越发显得玲珑剔透起来。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洛天，此时是和我一起看着天边的那一轮皓月吗？
微风起，荡起湖面层层涟漪。我仿佛看见洛天的样子在水面对我微笑。我敲了敲头，对着那湖面做鬼脸。楚绫嫣你傻了啊，洛天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可是看着湖面上洛天的那个影子越来越清晰，明明就是在对我笑啊。我不禁错愕起来。
“傻丫头，才多久不见就把我忘记了。”水里的洛天居然在和我说话。还是笑得那么温和，干净。
“洛天。”我唤道。看着他的样子朝湖边走去。这时，不知是谁在背后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我怒道：“放开我，洛天在那里等我。”
“在哪里等你啊？”那个人问道。
只觉得这人声音听着耳熟，却一心想着洛天，我答道：“在那湖里。”
只听那人一笑，我心中甚为不快。却不想理他，只想快点走到洛天身前。再看湖面之时，哪里还有洛天的身影。顿时垂头丧气起来，都是这个人害的，也不知道是谁，怎的如此讨厌。只是不见了洛天，心中难过起来。忍不住蹲下身把头埋在膝间。只觉得有泪落下，原来我还是没有忍住，洛天，你到底在哪里。想着想着不禁嘤嘤的哭出声来。
突然感觉有个怀抱把我包围起来。感觉如此熟悉，这是洛天的怀抱。我心中一惊，抬起头来，竟然看道洛天满是自责心疼的样子，泪水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傻丫头，哭什么呢？”洛天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让我的心顿感安宁。
“我怕你再也不回来了。”我哽咽道。
“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眼前嘛。”洛天转头看着我的脸，替我擦拭着泪。
洛天，永远的对我这么好，我的依靠。他让我那颗不安定而害怕的心变得安宁起来。
他却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道：“刚才是谁硬要往那湖里跑啊？”
想起刚才自己那样子还真是傻。看着洛天的样子不好意思起来。
“你的劲还很是大，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你拉住。”洛天眼带笑意的看着我。
我一把推开他，嗔道：“你现在就知道取笑我。”
洛天摇了摇头上前拉着我的手道：“绫嫣，这些日子我很想你。”
我转身踮起脚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他的眼里尽是我的笑脸。突然他看见我手上的飘花翡翠白玉镯，伸手触摸着，低头笑道：“真好看。”
我看着他笑道：“是我好看还是镯子好看呢？”
他摸摸我额前的碎发说道：“还是这么得理不饶人。当然是你戴着好看了。”
我靠在他的怀里偷偷的笑。良久，我轻声说道：“洛天，带我走吧。”看着皇帝，宸妃接连死去。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洛天轻抚着我的背，应道：“嗯，我带你走。”
“你都知道皇上的事情了吧？”我问道。
“刚从凌云殿过来。”他还是难过吧，毕竟和皇帝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紧紧的抱住他，缓缓道：“有我在。”
他轻轻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搂得更紧。
风，越吹越劲。只听到风翻着裙裾的声音。我就这样靠在洛天的怀里，不知多久。却突然间远处一片光亮朝我们这边靠近，夹杂着一片嘈杂之声。
我从洛天怀里抽出身来，不禁和他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只见云扬带着一对侍卫向我们走来。
他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朝我笑了笑。看他的样子似乎他对宸妃的死并不在意。只是他的笑让我心底泛起一阵寒意。云扬，这个少年，让人看不透。
“楚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他说道。
我并不理会，只是看着洛天，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我在害怕。云扬这个时候带着这么多人到这里绝对不安好心。
“洛大哥，原来你在这里，六王还在御书房等着你。”云扬开口道。
玄清王他这时候找洛天做什么呢？我心中慌乱不安起来。
洛天低头看着我对我说道：“我先去见六王，你先回凌云殿去。”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紧紧握住他的手。
“听话，去吧。我没事的。”他肯定的朝我点头，可是我心中不安。
云扬却道：“洛大哥，走吧，别让六王等久了。”
洛天对我一笑，然后被云扬带走。玄清王究竟想做什么？洛天！
（三）
一路跑回凌云殿朝御书房奔去。我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紊乱的心跳。洛天，不可以有事的。到了御书房竟然看见门外有侍卫重重把守。我退到暗处，兀自思量着该如何是好。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却开了。我靠着墙壁把自己逼向角落，却不想那人还是直直的走到我的身前，看着我促狭一笑。
“六王。”我朝他福了福身。
“这么晚了，不好好在凌云殿呆着，到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我该怎么说呢，难道告诉他我担心他会对洛天不利所以才跟着过来？
“你是怕我为难洛天。”他低头看着我说道。
被他说中心事，我倒是显得局促不安起来。只听他继续说道：“洛天拥兵数十万，我若是想顺利登基我会动洛天吗？”
我心中了然，他说的这番道理我不是没想到，只是担心着洛天，没考虑到。
“你一向伶俐，怎么这个时候会想不到？”他顿了顿看着我继续说道：“还是一遇上洛天的事情你就乱了？”
我睁大了眼瞧着他，他不知如何回答他。他却说道：“云扬的野心不小。”
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我不知云扬的野心到底是什么，那个深不可测的少年，他死水一般沉寂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是你让云扬带走了洛天？”我问道。
“不是。”
不是？那云扬带走洛天的时候分明说的是玄清王要见他。难道云扬假传旨意。
“你一早就知道云扬会带走洛天。”
“是。”他应声道。
只是他居然知道云扬会对洛天不利。“你默许了云扬的所作所为吧？不然在这皇城之内，谁敢假传你的旨意？”如果不是他，云扬会擅作主张吗？我冷笑一声说道：“六王是想渔人得利吧？让云扬和洛天互相争斗，不管哪一方有事，得利的终是你。最好是两败俱伤，或是拼个你死我活，这样你倒是省了不少力啊。”
他不说话，转身背对着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背影让我想起了死去的皇帝，他的背影无端显得孤寂落寞起来。不知多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你就是这般看我的？”
他的语气似有些受伤，我恍然。正色道：“不然六王以为我该如何看你？”
“云扬是云大人当年抱养的孩子。”他悠悠开口道。
我心下一惊，云扬居然不是云大人亲生的骨肉。可是他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我不禁满腹狐疑的望着他。
“云扬自小便喜欢跟在云烟身后，他对烟儿的感情不止一般的姐弟之情。所以他恨皇兄，甚至是我。”
我一怔，他的意思是云扬爱上了自己名义上的姐姐？难怪他那么恨皇帝，在玄清王府的时候直呼穆清峰的名讳。可是这些事情和洛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云扬为什么要对洛天下手？”我不禁问道。
“他的目的当然不是洛天。”
我抬头看着他道：“云扬其实想要对付的人是你吧？洛天是护国将军，没有了他，对付你当然是更容易一些。”
“其实在洛天到皇城之前的几日，我和他见过面了。”
我心下一惊，突然忆起那日在凌云殿上，他神色复杂的离开。“你和洛天一早就有约定了的。”
他朝我点点头。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下，既然是这样，洛天应该是一早就部署好的。缓缓舒了口气，面色柔和起来。
“什么时候你也能这般为我担心？”
我听他如此一说，哑口无言。他偶尔表现出的温柔，让人捉摸不定。我不想去猜测。
“洛天会在所有事情结束以后辞官带你远走。”他喃喃地说道。
闻得此言，心下欢喜。到时候和洛天一起看世间锦绣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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