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辰利用了一些手法掩盖了自己的身形,瞒过几个混混的耳目,这对一个前职业杀手来讲并不难,平静的视线透过平台上一块破烂广告牌的破洞,他能清楚的看到底下小巷子里那场对比悬殊的单挑。
实在太过悬殊了。
基本上当那个纹身大汉从最初的惊诧中反应过来后,柳觅那可怜的小手段基本上再也起不来任何作用,完全处于挨打的被动情况。
大汉也是练过的人,看得出来身手虽然不算敏捷,但却很懂得拳击讲究的防守和进攻,他拥有碗口大的拳头和两条比常人大腿还粗的胳膊,肌肉蕴藏的力气不可小觑。而在这种绝对力量的压制下,柳觅的柔道技巧几乎等同虚无,几招下来,她就被一巴掌盖得头晕目眩,跌倒在地。
另外,为了防止有看到的居民报警,他们分出的两个人到弄堂的两边去把风,而其他的人,自然而然是一边看好戏,一边兴奋的起哄,不时还飞出几声刺耳的口哨声。
这几个杂碎,倒是真的半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态,纯粹的人渣。
韩辰已经忘了点燃口中的香烟,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情绪作用下,下颌渐渐用力,牙齿把过滤嘴咬的扭曲变形,只是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嘴唇紧紧抿着。
他没有动手,因为他看到柳觅再一次站起来了。
扶着墙壁,柳觅费力的一点一点直起了腰肢,原本这一身鲜艳亮丽的装扮,在跌打滚爬中,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真的是骄奢之气都没,完完全全一个街头小乞丐德性。关键是,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处不疼,但疼着疼着,好像反倒比之前感觉好了许多,像是麻木了,只是仅仅为了站起身子,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半天,两条不听使唤的双腿才颤抖着站了起来,手背轻轻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和下唇被自己咬出的血迹,神色狼狈却坚毅,狠狠剜了对方一眼,再次摆出进攻姿态。
不管是为了妈妈,还是为了自己,都要打赢眼前这个混蛋!
瞥了一眼墙角边被砸碎了的记忆,把蠢蠢欲动的眼泪缩了回去,甩了甩脑袋,柳觅再次咬紧牙关,攥紧威力有限的拳头!但明眼人都看的出,她已经是强弩之末,连脚步都站不稳了,还怎么打架?
而那些围观的小混混可不会敬佩柳觅的坚强,更不会心软,他们只是觉得越发有趣,一个个报以兴趣的眼神,这场以大欺小的游戏玩的越久,他们就越开心,难得有这种消磨时间的表演,不好好看着怎么行?
街头干架讲究的是凶狠毒辣,瞅准机会就下狠手!在他们看来,柳觅这辣妞简直是极具天赋,运动神经也相当发达,更甚者,看上去居然也很有实战经验,如果仅是对付他们几个,说不定还真能逃走!
但现在和她对上了的,可是青帮的大哥!青帮是什么?是海港市真正的黑帮!他们这帮子整天吃喝玩乐,偶然打打没营养群架的小流氓小地痞望尘莫及的真正狠角色!
特别是这个两只手臂上都纹上了猛虎下山图的彪悍男人,更是传说曾经在跟另一个帮派的纷争中,持刀砍死过一个人!结果却无人敢揭发!警察也就不了了之!
这种事迹,是他们这帮成天喝酒聊天的混混最喜欢扯的,也是最憧憬向往的!
于是,胆敢发出狠话,要跟那大哥单挑的柳觅,根本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况且叫自己等人帮忙教训她的那人,身份靠山可是挺硬的,而眼前这个貌似除了穿着点假名牌外,看上去没什么底气的丫头,就算弄死她,估计也没啥大不了的。
哼,真有后台有钱的二世祖,怎么会为了一把破琴生气拼命!
在这些人渣看好戏的注视下,一往无前的柳觅再次忍痛踢出一脚,但她已经体力透支的差不多了,这种不轻不重的攻击,当然是被青帮的大汉随意挡开,而后他径直大步冲上来,又是用膝盖猛的顶了一下柳觅的腹部!
“呕……”
剧痛之下,柳觅只能弯下腰,痛苦的干呕的一声,但马上又感到头发被人扯住,无力的被顶到了墙上,腹部正强烈绞痛,胃部好戏都在抽筋一样,脸上表情一阵纠结。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头脑一片空白时,柳觅忽然不甘的想到,难道自己会这样被人活活打死在这种脏兮兮的小巷子里?
这一辈子,会结束的这么难堪?自己还没有享受到甜蜜浪漫的恋爱,还没有试着去照顾过别人,没有做过母亲,没有生过孩子,没有出过大大的风头,这么不完整的一生,就要这样结束了么……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来救自己!没有人帮忙呢?在所有的电视剧和童话故事中,这种危机关头,不都是有英雄出现的吗?
英雄呢??英雄呢??
没有英雄,只有眼前那张粗糙丑恶的脸,正狞笑着说些什么,但柳觅一点也听不见,背靠在冰冷的水泥墙壁,耳旁不停嗡嗡作响,尽是杂音,又像是凛冽的风声。
她现在只剩下唯一的感觉。
头重脚轻。
不知何时,被掐住了脖子,浑身上下的力气一点一点消逝,柳觅脑子里还转着怨愤的念头,只是眼皮越来越重,慢慢的就要合上了。
她心中无力的申诉着!
明明……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爱吃甜食,爱臭美照镜子,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闲逛的小女人而已……凭什么要承受这样可怕的事情?
凭什么?凭什么?!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容貌,漂亮的让自己嫉妒,那个时而端庄时而豪迈的少妇,盘着一头黑丝,带着不符合形象的围裙,手持锅铲菜刀,一副家庭主妇的扮相,但她回眸灿烂一笑的时候,一如许多年前的模样,在黑暗中,笑靥灿烂若星辰。
是妈妈……
柳觅的心,一下子变得暖了起来,温暖如当年。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间忆起许多许多年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岁月……
很深刻,很深刻的记忆,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惊心动魄,但却将自己那个母亲的形象,深深的镌刻在脑海里,再不曾随着时间淡去。
那是一个北风很大的冬天。
当时才上小学二年级的自己,因为在学校打了一个惹人厌的男生,而被班主任训了一通,然后叫来了自己妈妈,接自己回去。
在路上,她问自己为什么打人,虽然语气中一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但自己却始终低着头,不言也不语。
直到回到家中,看到的依旧是空空荡荡的房间,父亲依旧不在家,才心中一酸,流着鼻涕泪水,向着在厨房中忙着做菜烧饭的妈妈哭诉起来。
那个时候学校都在写作文,并不很难,只是那天的题目是父亲,这就难倒了柳觅。在她心目中,似乎父亲是个几乎从不沾家的男人,很陌生,她没有写出这篇文章。但是同班的一个男生写的很好,老师甚至当面朗诵,还拿他跟自己做对比。
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想哭。
下课后,那个男生拿着得到满分的作文在自己面前炫耀,文章的名字叫《我的爸爸是大树》,他借此来嘲笑自己没有爸爸,因为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出现在学校里一次,没有人看到过他,自己也不可辨驳。
然后自己撕了那张考卷,还打了他一顿。毒打,打得那个臭小子哭爹喊娘,但自己也哭得稀里哗啦,一边打一边哭。
本来以为说完了以后,妈妈会安慰自己一番,但抽噎着等了好一会儿,自己母亲背影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过了许久,才突然转过身来,抄着锅铲轻轻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愣神之际,却看到这个国色天香却已然是家庭主妇模样的女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弯月,大大咧咧的笑着说了一句话。
“你的妈妈也是大树啊!”
“可是……妈妈你是女人啊。”
她装作怒气冲冲的模样:“谁说女人不能当大树的!”说着,自己头上又挨了一记锅铲,真疼!
“宝贝,记住,女人不是弱者。你今天不是把那男孩给打哭了吗,你看,男生也不比女生厉害嘛!”她摸着自己脑袋,笑容坚强,充满了感染力。
这个笑得很灿烂的女人当时弯起手臂,做了个很强壮的姿势。可是那纤细的手臂,哪里有象征力量的二头肌呢?
自己被逗得笑了,梨花带雨的说道:“嗯!我也要当一颗大树!强壮的大树!”
“嘿,不愧是我的女儿!”
“哈哈……”
“糟了!我的菜!”
突然两人都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焦味,后来一锅红烧肉全部烧焦了……
可是柳觅记住了,自己也要当一颗大树的,而不是依附在树上的藤蔓!
她眼皮颤了几下,忽而睁开眼睛,刹那间,一大片光亮直直灌到了心底,驱逐了先前的怯懦,柳觅手脚试着略动了动,感到自己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
身体很疼,到处都疼,柳觅龇牙咧嘴的,但这是个好的情况,至少身体恢复知觉了。
那一脸凶相的纹身大汉也是不想闹出人命的,比较这种港口城市,警力不可小觑,逃跑也不切实际。眼看着折腾的也差不多了,便想松开手,但这时,他却吃了一惊!眼前这个明明应该筋疲力尽,昏厥过去的女人,居然突然伸出手牢牢的抓住了自己小臂,而且力道还不小!
柳觅缓缓抬起头,写满了疲惫的脸上,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只觉得她眼神很闪亮,咧开嘴露出了一口雪白的贝齿,嗓音清脆而坚定:“我是无敌的单挑女王,柳觅!”
还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那纹身大汉张了张嘴,有些吃惊的模样,却忘了还应该说些什么狠话荤话。似乎也是吃惊于这女孩的顽强。
趁他不注意,柳觅脸上闪过狐狸状的狡猾神采,用力抓紧他的手,猛的一闪身,将那条粗壮的胳膊背在肩膀上,然后沉下腰,大喝一声!
她把所有力量集中在了腰肢和腿部,暂时性的忘记了疼痛!用一个无数次千锤百炼后,最漂亮的过肩摔,将这具将近两百公斤的笨重身躯飞甩了出去!只听一身沉重的闷响,那个纹身大汉人生中第一次尝试了倒着砸上墙壁的快感,五脏六腑剧烈震荡,让他连惨呼都没发出口,就咽回了肚子里!
那么大一具身体,带着一道弧线,砸下了一大块墙灰!声响沉闷!
除了两个去把风的没看到这奇迹般的场景,其余几个原本将这大哥视为神祗的混混吃惊的长大了嘴,下巴都快掉进领子里了!
太灵异了!!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那么大一具雄伟的身躯,被一个看上去连丰满都称不上的苗条弱女子,给扔背包扔飞,两相比较之下,视觉刺激对比太过强烈,都会感叹大白天见到撒旦降世果然是有一定几率的。
另外两个大汉,看到这一幕后,笑容僵硬在脸上,而叼在嘴里的香烟,也随着他们吃惊的牙口大开,而无助的掉落在地上。
要知道,这个被摔趴下的汉子,可是他们之中最强悍的男人!每天在健身房里,玩得哑铃都是三十公斤以上的,重量级选手啊!一般人别说摔倒他,就是想让这种体重的人退几步都是难事,没想到现在……
在那一团灰土激荡中,那名被摔飞的壮汉似乎想勉力爬起来,但柳觅大小姐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怎么会给他爬起来的机会,立刻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继而一屁股坐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将他刚刚支起的身体重重压下!然后用最专业的姿势,两条胳膊环绕锁住了大汉的喉咙,而后用力一扯,令他不由自主的抬起头,也使不上力,只能惊惶无措的瞪大眼球,嗓子里吐出些沙哑的音节。
没人听得懂他现在说些什么,或者爆粗口,或者求饶,反正嗓子已经发不出准确的吐字了,可以看得出十分痛苦。
“叫你敢砸了我的‘风岚’!叫你敢抽本小姐巴掌!叫你长得那么恶心抽象!!”柳觅眼神里喷着愤怒的火舌,大马金刀的骑在他背上,用尽剩余的力气,牢牢的锁住了他粗壮的脖子,还渐渐的加紧力道。
这该死的混蛋给自己带来的伤痛和屈辱,一定要十倍百倍偿还!!
慢慢的,因为气管被扼住,喘气越来越艰难,那大汉虽然力大无比,但怎么也无法挣脱束缚,手脚乱动乱摆,像待宰的牲口一样疯狂,但这股劲道很快就软了下去,没有足够的氧气维持,导致他慢慢的全身力气都散掉,出气比进气多,无助的翻着白眼,额头上一根根青筋暴起,眼看着就要因为窒息而晕厥。
这时候,那狡猾的红毛混混觉得不能在等下去了,给周围同伙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悄悄的,从背后靠近正拼尽全力对付自己猎物的柳觅。
柳觅这个时候哪有空看其他地方,她小脸绷紧,紧咬嘴唇维持心神,两次三番把泪水硬生生憋回去了,此时正全神贯注的给自己疲劳的手臂继续灌输压力,一心一意的,想要勒晕这个不识相的纹身二B货!
“啊啊啊!!本小姐要勒死你这个混蛋!!”柳觅大小姐用力到了极致,手臂隐隐有种快要抽筋的感觉,然后她悲愤的仰天狂嚎。
那大汉白眼已经翻到了不能再翻,就差舌头没有伸出来了,满头满脑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
而就在柳觅背后,红毛悄悄的从自己腰间抽出一根类似手电筒的短棒,蹑手蹑脚的凑了上去。
竟然是电击棍!
他打开电击开关,发出了嘶嘶的声音,而眼神余光感觉到电光闪烁的柳觅,顿时生起警觉,忙扭头转过身来,但只来得及看到红毛那张得意而扭曲的脸,还有迎面而来的电光!
她一下子呆住了!那个瞬间,真的是脑袋空白!脏兮兮的俏丽面容,没有了半点血色!
这时,一个偌大的黑影从天而降,挡在了柳觅的眼前,他在下坠的瞬间,干净利落的一拳砸到了红毛的肩膀上,清晰而令人毛骨悚然的骨折声响起,那根开了开关的电击棍从他手中掉落到地面,继而被正好跳到这块地方的韩辰一脚踩得粉碎!
“啊——!!!”
红毛面容惊恐,痛苦的五官扭曲变形,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只见他右边刚才被韩辰一拳砸中的手臂,此时无力的下垂着,手指头像过电般抽搐不止,而且令人惊恐的地方在于,这条胳膊好像比左边的胳膊要长了不少。
或者说,他的右肩整个往下倾斜了。肩骨被生生的打断。恐怖的力量。
红毛痛得跌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
围观的几个人这下子是真的傻了。就连柳觅也傻了,一脸呆滞。
而从二楼平台上直接跳下的韩辰,则是一脸严肃,嘴里咬着弯曲的烟,姿势柔软的屈膝蹲下,缓冲了一下这股下坠的地道,然后才慢慢直起身子,一步一步,带着无边的压迫性,走到了在趴在地上痛苦抽搐的红毛身前,俯下身轻声道:“他们单挑,你不懂么?”
红毛似乎没听清楚,艰难的抬起脸,哆嗦着嘴唇问道:“什……什么?”
韩辰叹了口气,直起身,左右看了看,然后旁若无人的远眺了一阵,放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双手张开,做了几个最基本的松筋骨姿势。
最后……
一拳轰下!!
“你TM的不知道什么叫单挑?!”
这是韩辰生命中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吼出了百兽之王的霸气,伴随着一个人渣的足以直贯云霄的惨叫声,和腰椎骨清脆的断裂声。
夕阳西下,照耀的这条小巷中一片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