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思来想去之后,颜姝毅然决定,接受向峻的提议,同他出街去寻找合适的店面以备绸缎庄之用。
关于出去抛头露面的风险,她最终的看法是这样的,也许她一出去便又会卷入蟒玉失窃的风波,但也可能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她总得搏一搏,原因很简单,她不能一辈子缩在向家的大院里,不向虎山行焉得虎子,再说了,她心中还有一些新鲜的疑云,也急需验证,所以出去试试风向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毕竟也算得上是一着险棋,所以她不会贸然行事,而是稍稍作了些准备,为此,她起了个大早,精心地从头到脚将自己装扮一新,临镜自赏之下,还是相当满意的,待到向峻一见到她,满眼惊诧如同见了女鬼一般,颜姝知道,她乔装成功了。
“怎么样,没认我出来吧?我这身装扮是不是很随和,百分百的路人甲乙丙丁,没到人群里好难找得到吧?”颜姝皓腕轻甩抖开帕子半掩面,这一招她是从花姐身上得到的灵感,经过她的改良之后,低调多了。
“唔……很是……淳朴……清新……”向峻苦寻合适的措词,答得缓慢,眼前的颜姝太……太出人意表了,只见她一身蓝色的粗布衣裳,乌黑的发辫垂在胸前,头上包着一块褐色布巾,露出一溜乖顺的留海,乍一看去,与刚进城的村姑没两样,可是,她的眼中她的脸上的神采,却不是这身粗布衣裳所能掩盖的,就好像将一颗明珠置于草篮之中,尽管草篮平凡不起眼,却不仅不能掩护明珠,反而越发显得明珠熠熠夺目,越发地引人注目——没入到人群中,也是一眼便能找到的。
颜姝翩翩然地转一个圈,双手优雅地牵着许是浆洗过许是质地原本就有些硬的衣襟,非常自信地认为,当日春香院见过她女扮男装的人肯定认不出她了,她精雕细作地这排齐齐的小留海,简明利落地将她的脸形与男装时划清了界限,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不会暴露的了。
向峻轻咳一声:“颜子,我能问问你为何要作此……装扮么?”
“不为什么,好玩呗。”颜姝俏生生地答道,忽然又有些神秘地悄声问,“你们家应该有后门的吧?”
“后门?”向峻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除了前头的那个大门,还有没有其它的门可以出去……悄悄的那种?”颜姝眨一眨眼,“你明白的啦!”
“噢……”向峻恍然,“可以从侧门出去,我一般出门都是走侧门。”
“侧门是临着大街的吗?”颜姝想了想,又觉得若是真有人守在向家门外监视,从哪个门出去应该也差不多的,说不定,侧门反而更容易有埋伏,因为在向家威武的大门外,对方好歹也要注意点影响,“等等,大门口好象有人把守的吧?”
“对啊。”向峻又被她问得有几分糊涂了,不明白她瞻前顾后的是为了什么。
“那门外是不准闲杂人等逗留的喽?”颜姝眼睛一亮。
向峻点点头,更迷惑不解了:“闲杂人也没必要在大门口逗留呀,如果是乞讨求施舍的,在侧门那里专门有人待见。”
没错,果然如她所料,那些乞讨的可怜人里面,说不定就有乔装了来蹲守她的,不对,应该说如果有人真来蹲点,在侧门的机会比较大,现在她是不是真有这么高人气还没坐实呢,不要自己先乱了草木皆兵的。“我们还是走大门吧。”她微微一笑,举步往门外走,从容极了。
“等等——”向峻伸手拦住颜姝,“我有话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穿成这样,是为了不引人注意?”
颜姝点点头,这才发现向峻对于她的杰作似乎不太捧场。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向峻的眼光自上而下将颜姝打量一遍,引得她也跟着他再自省一遍,她坦然不自觉的样子引得他笑意更浓,“你这样的装扮,跟我走在一起,会特别显眼,我们的搭配好似不太……协调!”
“不会啊!”颜姝看看向峻再看看自己,淡定得很,“你是华贵的少爷,我是简朴的跟班丫头,不知道有多称呢!”
“谁说你是我的跟班了?你是我的跟班么?”向峻心中一动,却没有急于向她表白,他从未将她当作丫头待,因为此时,她的眼中尽是落落大方的神色,他想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当然不是了。”颜姝吟吟一笑,说得信手拈来,“我是你的红颜知己。”
向峻不可抵挡地深度地被取悦了,他本已亮如星辰的眼眸中刹时间划过一道强光,直达他心的深处,一种被打动的奇异的感觉让他为之深深感动,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默然无语。
“请问还有问题吗?没问题的话就快点走吧,我迫不及待地要出去了!”颜姝抬起手拍拍向峻的肩,冲着他向门口扬扬下巴。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向峻慢慢收回神思,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何不愿引起人的注意,但既然她意欲这样,那他就要帮她达成。
此时,向峻如晨曦一般动人心弦的俊脸之上,有着令人安定心神的笑意,他的帅,虽然很极品,却从来都不是张扬的,看着他,不会有仰望星辰直觉高不可攀的唏嘘,而是能体验到一种类似细水长流的愉悦感,仿佛他就是你的亲人、朋友,是你能安然无虞地与之亲近的人。
颜姝望着向峻,笑了笑:“请说——”
“我的跟班丫头,不会是这样的装扮。”向峻笑着,说得毫不含糊。
“哦?”颜姝挑眉,兴味已起,“这还有讲究?”
“当然,你觉得我这身形象如何?”向峻翩然站定,通身透着潇逸华美的气派。
“很帅,很有型……”很养眼,颜姝眯起眼,认真地养。
向峻被她这么一赞一端详,心不由怦怦地跳,暗暗地亦有几分喜悦,他自幼便是被这么赞美着长大的,可是同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听着却觉得再自然再有感觉不过了,浅浅陶醉着:“你再看看你自己……”
“我这样很失礼吗?”颜姝环顾自己,很符合人物形象嘛,谁说美公子就得配俏丫头,不能跟着一般水准的?再说了,她也不是真不俏,只不过穿得草根了些,不要以“貌”取人好不好?
“不是……”向峻忍着笑,如若不是为她计,就这样带着她出去,想必更有一番乐趣,“只不过,人家一定以为我是个刻薄的主子,相当地亏待你,自己就华服贵饰,身边的丫头却粗衣布衫。”
“对的,这么想是人之常情。”颜姝认同他的观点,却对他的顾虑不以为然,“只要我不这想就行了,你理那么多干嘛。那些虚名都是浮云,是浮云,风一吹就不见影儿了,咱别活得那么累,好不!”
“你说得对,人家怎么想我倒是不在乎,可是,他们看见咱们这样,可能就觉得奇怪了,甚至会有点抱不平了,那接下来他们会……”向峻放慢语速,望着颜姝看她的反应,从她滴溜的眼神看来,她应是已明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们会用眼神围观咱们?你……和我……神呐!”颜姝如梦初醒,立刻想到了一个先前一直被她忽略掉的事实,跟着向峻这样的人物出去,无论她穿成什么样子的,都免不了要被人注意的,她真是傻了,以为扮成没有气质的小丫头就能掩人耳目了,没人会注意到她,更没人会觉得她跟那个艳惊四方的窃玉贼有什么关系,可惜,现在看来这不仅是掩耳盗铃,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顶着这副尊容跟着向峻出去招摇,不引人侧目才怪,说不定原本没有怀疑到她的人,也会因此而细加调查,然后就捅出娄子来了……颜姝一把扯下头巾,抓了张椅子坐下,叹了口气。
“此地的民风还算好,姑娘家去街上逛逛也平常得很。你别看馨儿总不出门,那是因为她太害羞怕见生人,不然我也会带她出去走走。还有,佳人你也认识,她在家时也常外出游玩,听说前阵子还经常跟大哥出去喝茶买东西呢。”向峻将颜姝从椅子上拉起来,她沮丧的样子令他感同身受,他的声音轻柔又温润,“别管那么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呀,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颜姝的神经迅速大条,她推开向峻往内室跑,一边喊道:“你去外面等我,我换件衣裳很快出来。”
向峻便去到院中等她,待到颜姝出来时,已换回了平日的装束,桔红的衣裙,衬着凝脂雪肌,简约的发髻,衬着明眸皓齿,行动之间带着无法言传的天然美感,令人观之忘俗。他走上前,将手中大朵的粉色月季簪入她左边的发髻之中,再翻转手腕轻轻地将她的留海拂向右额,令她光洁的额头下那双蕴着无限灵气的眼眸得以完全袒露,顿时看得痴了,心中有个不可遏制的念头翩然升起,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