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蓦地一沉,向屹眸底暗影掠过,有强自抑下的灼痛,她的归宿……她的归宿怎能与他无关?“白非如今对你而言,可算是陌生人,你又何必……”言至此处,他语音一滞,后面的话终究有些难于出口,即算她失却了从前的记忆,难道他就该劝她丢开这段记忆么?如果她曾经与白非有过承诺,又岂能轻易抛却?将心比心,那个人若是他自己,有朝一日她生生地将他忘记,念头转处心已……终是不忍。
颜姝浅浅一笑,她微垂着眼帘,似在避风,声音中清甜与涩然奇异地混合在一处,道:“或许陌生,但有一样很真实,很暖,那是他的关心,他关心我,我也,想要关心他!”
向屹的手臂不由紧了紧,想要将颜姝搂得更牢似的,带着某种无法化开的依恋与不舍,末了,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很可怜,突然就那么失去了至亲的人,连道别也来不及……”最可怜的,莫过于人面依在,春风不再,在他眼里,伊水虽非从前之伊水,但终究是伊水,殊不知伊人已去,这个事实告诉与不告诉他都是残忍。
突然对一个“陌生人”担负起这样的承诺,她又何尝不可怜呢?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有了决定,伴随着她轻轻淡淡逸出的一丝叹息……如果她要守护白非,那就让他守护她吧!守护——倏然想到的就是这个词,他纠结之中又有一些些释然,她对白非的责任和怜悯感越多,那么,爱意便会越少……
将头靠在向屹肩头,默着,竟有种依依相惜的感觉。
“以后,我们坦诚相待,好么?”向屹低头看颜姝。
迎上他深黑清明的眸光,像是猛地从高处落下,她有一点点失重的恍惚,唇边逸出一丝浅淡的苦笑,说出的话已非她能控制:“以后……我们没有以后了……”
向屹整个人一僵,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午后,林氏将向屹与颜姝叫到了馨院,她一贯冷凝的面色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隐匿的震怒,及忧色。
“娘!”私底下,向屹才会这么称呼林氏。
“表姐……”这称呼还是让颜姝别扭,每当此时,她总想起倪斯,那家伙好久都没有消息了,躲起来偷懒去了么?
“坐吧。”林氏淡淡道,端着茶杯,低头慢慢饮茶。
“娘找我们来,不知——”向屹在林氏左首的椅子上坐下。
颜姝想了想,坐到向屹旁边。
“你手上的伤?”林氏并不看向屹,她眼中的怒隐得极好,但向屹对母亲知之甚深,只需说话抬眼之间,便是察到林氏情绪的异常,也大概猜到了原因,当即也不敢怠慢,忙垂首道,“不小心弄破杯子划伤的,上过药了,无妨的,请娘放心!”
林氏默了会儿,方道:“那你也太不小心了……咱们家这杯子也不稳妥……”林氏手中捧着蓝瓷杯子,细细看着,好似要瞧瞧这杯子会不会突然破碎扎了她的手。
颜姝陪着笑了两笑,也捧起杯子喝茶,暗自有些为向屹担心,若是被林氏发现他有一身武功,只怕饶不了他。
“我以后会仔细的。”向屹神色如常。
“其实我也有错,要不是我跟向屹开玩笑,他也不会一时失手。”颜姝尽量显得轻描淡写地帮腔。
林氏不说话,默然饮茶。忽然,手一抬,将茶杯掼在地上,同时喝道:“你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娘所指何事?”向屹蹙眉,神色很定。
“儿子大了,果然由不得娘了。”林氏再次敛了怒容,但声音中有着颤动的怒。
听林氏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在怪向屹擅作主张,那么应该不是偷练武功的事了,他可是打小时候一直偷练到如今的,跟长不长大没关系,那么……颜姝这下明白了,偷偷瞄向屹一眼,暗暗替他着急,以林氏的脾气,知道他偷偷去找他爹,肯定不会答应的,而他亦不会轻易的屈服,那可就麻烦了。“那个……表姐,到底是什么事呀,你不如直接说出来,别打哑谜了……弄得我怪着急的!”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也给向屹一些时间编个好一点的借口,颜姝笑着。
林氏“哼”了一声,脸色没有再绷起来,眼光从向屹身上扫过落在颜姝脸上,眼神由凌厉转为诉苦状:“颜儿,你不知道,养儿育女有多难!”
“我知道的……”颜姝点点头,“虽然我没有养过儿女,但母爱有多伟大我绝对深有体会!有首歌唱得很好,‘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即兴哼唱了两句,也不敢多唱,眼看林氏的脸色缓和了些,便悄悄推了推向屹,要他快点说话。
颜姝随口哼唱的这几句,倒真的教林氏有几分感触,犹如在她坚硬的心湖上掠过一阵温柔的和风,她低低叹口气:“屹儿,娘做所有的事,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为娘的一片苦心呢?”
“他其实也是很孝顺的,最不想惹你生气了!”见向屹依然闷不作声,颜姝只得接着替他暖场。
“算了,这事到为止吧,以后咱们谁都不要提了。”林氏蓦地有几分凄楚的温情,“责在儿身,痛在娘心。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颜姝轻吁了一口气,这事算是过去了。
哪知,向屹不知哪根筋不对,半天不开口,这事都按下了,他又点起火:“他,毕竟是我爹!我不能丢下他不理!”
“你没有爹!那种薄情寡义抛家弃子的人,不配做你爹!我不许你再当他是你爹!不许你再提起这个人!”林氏蓦地近乎尖叫,脸上扭曲着一股绵长的恨意,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疼爱的儿子,而是她痛恨的那个负心汉。
“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要问清楚,他当日为何要离开我们,这些年他有没有想过我们……”向屹向往而倔强地表达着。
“住口——住口——你给我住口——”林氏断喝不止,斜靠在桌沿的身子微微抖着,眼中尽是气痛之色。
颜姝无语,向大少爷,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作阳奉阴违?虽然这样不太好,但总好过与她硬碰硬吧,万一要是气出个好歹来,最后妥协的那个还不是你自己!
“娘,我明白您的感受。我知道,爹伤害了您,这些年来,您过得……并不容易!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我们几兄妹的感受,我们的爹多年离家,生死未卜,为人子女的,难道不应该去求一个答案求一份安心么?还有二娘,爹也是她的夫君,您有没有想过,她心里的痛,和挂念,只因您不高兴不允许,她就要彻底忘掉,不能提不能想,这公平吗?娘,我不求您能原谅爹,他确实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但他始终是我们亲人,您不能否定他的存在,不能!”向屹目光柔和而坚定,这些话在他心中盘桓多年,今日终于一吐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