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四年,刚过了立夏,一连几天都在下雨,疯狂的雨势几乎让整个云州府跟着崩溃,那千古不变的淮河决堤了。四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突然之间犹如魔鬼降临,看不清对面的脸,除了雷声雨声,便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狂暴的闪电霹雳似乎就打在不远的树上,大宅门口的灯笼早就灭了,四周一片黑暗。
夜安静的似乎只有雨落的声音,一个穿着蓑衣的人穿梭在江南道御史杜月笙府里的长廊里,脚下尽是泥泞,这两旁的秋海棠已经都被压死了。那人行色匆匆,后面的管家说道:“李大人,不要急大人正在想办法。”
“杜管家,真的是不能拖了,云州、广纳,汾阳,润田,林州,吴郡,华山郡等地的良田都淹没了,永定河,汾阳河,淮河全部决堤,朝廷再不拨款,下官怕淹没的就不只是田地,民宅,只怕是衙门城池都会不保。”李若彤低着头压低了声音说:“下官知道御史大人是管建议的,该去找河道总督,可是总督大人已经病了多日了,下官也是没有办法,今日见不到大人,没说的圣上圣明,下官感激天子圣德,必将全心全力今个就是跪死在此处,下官也认了。”
管家冷笑道:“你知道我们大人心怀天下方敢如此赖皮,我们大人已经尚书云州节度使,可是节度使大人刚刚被沐王索要军费,库房里一点银子也没有,她都已经开始变卖家产才给云州凑齐二十万两,没成想居然给云州提督拿去发了奉银,只剩下6000两,够干什么?”
李若彤赶紧的跟着面目冷凝,双目如电,衣着朴素的管家拱手说:“下官不是黔驴技穷,无奈才找上大人,也知道叫大人为难了。”
管家停下脚步,在夜幕的斜风细雨下突然间冷肖的说:“你是卢湾郡刺史你怕有连带责任那我们大人拿到不怕?你就算跪死我们大人也无力回天,如今只有苏、江、闵,上官四大家族有这个实力。你去找他们岂非比找我们大人有用得多?”
“管家说的是,可是现在苏家和闵家斗得生死相关,苏家本事德厚之家,本可拿出银子,可是苏家出了不肖子孙,跟闵家签了一个卖身的合同,要在3个月之内以5两的价格给闵家80万匹丝,现在苏家正在四处找蚕丝,没有余力支援朝廷,江家为了西北的军费已经是竭尽全力,现在把江老太太卖了也拿不到银子。因为江家做的是文墨生意,资产本就弱于其余3家。”
“苏家是皇亲国戚,闵家是吏部上书,我们一个小小的江南道御史怎么惹得起?大人不如这样,我们把这宅子卖出去给你,您看值多少银子?够不够修河的?”管家一边走一边打着伞不阴不阳的说。
“管家言重了,李若彤告辞。”李若彤知道这江南道御史也是心急如焚,也是毫无办法。杜月笙已经第四次向朝廷上书了,国库里也没有银子,谁也没有回天之术,只好避而不见了。自己这次算是逼人太甚了。
“回来好容易来个穿的不错,不像要饭的人,我那病的没有几日的母亲就在里面,从尚书令一落千丈,官降六级,这眼巴皮子好使的都走光了,你可去攀总督大人的后脚跟,也不愿意看我们一眼。好容易来个不长眼的你怎么就赶走了?”一个清脆带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李若彤凝眉一望,就见那长廊深处有个打伞的少年,半张脸被夜光遮掩了,只能看到唇角似笑非笑的笑容,他散漫的说:“愣着做什么还不跟我过来?”
李若彤苦笑跟了过去,心道:这大概便是才名卓著的杜尘烟公子了。
“你也且是不长眼睛,没见过朱门乞丐,今个小爷叫你开开眼,小爷一种是要为生活忙碌的,一种是胭脂坊里的,虽说目下还不至于母亲把我卖了,不过只怕是早晚的事情,你觉得你找她还有什么用?左右她那点败家的出息,你是见识够了。”就见月光下的少年的影子,那侧脸上张狂完美的笑容。
“公子言重了,下官这就回去,叨扰之处,烦请见谅。”李若彤越发的不好意思,就看见那杜尘烟突然间回眸横了她一眼,虽说长廊下看不清楚,却也流光四射。
杜尘烟突地顿步似笑非笑的言道:“哎呦,我还当多么有出息,漕运总督冷月离都把你说成无赖了,据说是为了百姓,给商家磕头的事情都做,我原以为是和我那不争气的妈做伴的,谁知道不过一般。”
“公子,下官明知大人难做,可她毕竟是天子门生,怎么也比下官有办法。”李若彤苦笑低着头,脸上有了愧色。
“你抬举她了,不过见就见吧,见了没有也不关我的事。可你来了不见也不是道理,弄得跟我们家门槛子有多高似的?你却不知其实不是他们被拒见不着,而是圣宠不在了,大人又如何照样的跟着冷清,你看看连个扫地的都用不起了。”杜尘烟慢悠悠的往前走。
李若彤只得背手跟着,那杜尘烟倒也没再理她,却也不知对谁说,好似自言自语的说:“今个进来了,怕是不会来第二回了。”
李若彤自然明白世态炎凉,于是拱手道:“大人她若不嫌弃,学生日后常来常往。”
杜尘烟却站住对她说:“看见没前面你自己进去,不要跟家母说我出来过,我却是不成体统,可是杜家如今已经没人了。”
那杜尘烟打着雨伞往另一边走去的时候,李若彤暗暗地握紧了手心道: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云州安定,可是一个和稀泥,东家好西家也好的云州节度使向怀章、一个外表为国为民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云州总督孙文杰、一个卖主求荣,阿谀逢迎藩王的河道总督兼漕运总督冷月离。云州的三大巨头,在天子脚下离皇城最近的地方依旧独立为政只手遮天,这是我的悲剧还是当今陛下的?她思虑着靠近了那灯火晦暗的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