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琅很明白的说既然把他爹请来了,她要走了,兰湮并不追问雪琅的事,也不安慰劝说,“先带你去个地方吧,明天一早也不迟。”
雪琅也不是那种愁肠百转转起来没完的性子,抽抽鼻子拍拍屁股跳起来,看的兰湮微微轩眉,负手前去。
雪琅就屁颠屁颠的跟着他,一路上听到很多亲人欢聚的声音,哭得笑得都是生死劫难后的喜悦,兰湮从容的穿梭在万家灯火中,一身青衫微微随风,一步步走的沉稳安定,静寒眉目间被月色轻轻掠过暖意,竟是暖熏熏的让人无端心安,雪琅显然也被感染了下,心中安宁了许多。
“大冰块,你似乎心情很不错。”
兰湮微微颔首,“这几天你也感受到民生疾苦了,看到百姓在你眼中安居乐业,确实是件很舒服的事。”
雪琅点点头,“嗯,看到周围的人幸福开心,我也会感到开心。”她抬手友好的拍拍兰湮的肩,“看来你远远没有那么讨厌!”兰湮似乎没有听见这句,从容如故月色中缓行。
雪琅很会苦中作乐的哼起小曲,恰是常常唱给小七吃药的儿歌,便道,“也不知道小七最近如何了?”
兰湮微微一顿,“应该还不错,你想他了?”
雪琅点点头,歪着小脸看兰湮,“你不想他吗,你那么疼他。”
兰湮神色恍惚,看不清是何等神色,却依然向前,来到一家灯火昏黄的人家窗外轻轻止步示意雪琅安静。
雪琅听到里面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手指点开窗纸望进去,就见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跌在地上,一脸的绝望颓唐,衣衫上血迹累累,身畔是年轻的妇人,多半是年轻人的妻子手中紧握着剪刀,泪雨涟涟,“相公,求求你别再自杀了,你这是要妾身的命啊。”
“滚!”年轻人哂笑几声,“我的腿已经废了,我休了你,你改嫁去吧。”那妇人直哭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老夫老妻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天这是造的什么孽,青儿,你振作些。”
年轻人痴笑,“我怎么振作,你们二老难道还不清楚,我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我的双腿废了!从此后你们只当没有我这个儿子。”说罢匍匐着向前撞过去,三人一起扑上去。
兰湮看到雪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见义勇为跳出去掐,她呆呆的愣在那里,琉璃似的眸光此刻锁住那个年轻人的腿一动不动。
兰湮轻声道,“这个年轻人昨日伤了腿,就一直寻死,谁也劝不住。”
雪琅只觉的双腿灌了铅似的,此刻再也没有见义勇为之心,兰湮似是洞穿了她的想法,“你先自己走走吧,他的腿也许公子能治,我进去说一声。”
雪琅听到公子二字眼底发颤,回头真的自己走了,只觉得暖熏的风此刻却是刺骨,似是讥笑,似是穿透,这种疼痛似的顿悟胜过那一日转身赌气逃开他厌恶的目光。
兰湮跟过来的时候良久说了一句,“这就要天明了,若是走该回去收拾东西了。”
雪琅安静良久问又似是自语,“一双腿可以让人如此痛苦——”
兰湮反倒避开这个话题,“你明日可还是要走?”
雪琅冷冷望过来,“大冰块你就是狠。”又自嘲似的大起声音来,“不过还是谢谢你!”
她启唇开始说话,“你让我明白了我是个傻子,我根本没有资格说爱,没有资格嫁——”她说一句脸便更加的莹白,仿佛一句一行泪,脸上却凄冷干净的没有一滴泪,“我天生的以为他天生就该坐着,我真傻,我想都没有想,我根本不懂的什么是心疼,否则我怎么可能看不到想不到,他最大的痛我从来都没有知道过。”
难怪他不爱她,他凭什么爱她,什么是爱,她根本不懂得!
兰湮轻叹一声,“抱歉,我只是觉得你心疼你爹爹应该胜过跟他赌气,你们父女间有什么恩怨见面说开也就好了,你不必想这么多。”
雪琅不说话了,痴痴望着前方,此刻的她,多么想转过身逆风穿过这夜色,抱紧他的双腿,抱紧他,告诉他,她已经触摸到他的痛,对不起,对不起,十几年,她怎么可以自始至终的遗忘。
国士无双,绝艳惊才,却一生坐在轮椅上,如此彻骨的痛,令天下惋惜的遗憾,她自诩爱他,要一生一世陪着她,可她居然,自始至终,不觉。
兰湮看着她如此终于还是开口劝道,“去看看他吧。”雪琅不动,很少跟人碰触的兰湮抬手拉了她衣袖往回走,雪琅也便真的往回走,安静到夜色湮灭,一语不发。
送到倾夜住处,屋里的灯还亮着,把她放在门口自己便转身走了,雪琅站在那里却怎么也无法推开那扇门,无法踏出那一步,看得出映在窗上的身影,手中捏着一根药草,轮椅上的半个身子清寂如常,雪琅只觉心中一阵绞痛,她想推开门,却怕忍受那厌恶的眸光,她想站在这里一直看着那影子,却又想推开门温暖他双腿。
自己不觉,两行清泪湛然流下,肆意安静的落满腮,原来只是他的影子,便已足够让她积怨太久的辛酸痛楚一触即发,她以为自己不会哭了,却不知只是这样看着那久违的身影泪已满襟。
“琅儿——”身后出现的且容轻声惊呼,房内捏着药草的清明的指一颤,草轻落地上。
时间便止息了,屋内的倾夜并没有发出一点动静,身后的且容悲喜难言的捂住嘴,进退两难的雪琅自始至终无法去推开那扇门,当真明白有时候只是爱是不够的,再愧,再爱,再思念成疾,一想起如果迎上的是那厌恶的眸光,便是怎样也推不开那扇门了。
她终是咬着牙回身再次跑掉,且容反应过来追出来,把她抱在怀里,泪如雨下的雪琅终是哭出声,唤声容姨只管哭泣。
且容心疼的哄,雪琅边哭边问,“爹爹的腿——是——怎么回事——”
且容听她泣不成声的,拿手绢给她擦泪,“公子的腿是幼疾,小时候便是如此,琅儿乖,不哭了啊。”
雪琅果真不哭了抬起脸来问,“那怎么不治?”
且容叹道,“公子也是久病成医,幼时便学医也是和他腿有关系的,其实当时娶夫人时都要治愈了,结果——出了那样的事,夫人去后,公子消沉了好一阵子,后来也再无心自己的腿,你也知道他向来也是个倔性子,谁也不能左右的了,也便这样拖着。”
雪琅擦干眼泪,“那真的没得治了吗?”
且容道,“医术我也懂些,这些年也暗中过很多名医,暗中试过很多药。”摇摇头又继续道,“不过我觉得不是死疾,寻遍天下药,还是有希望的。”
低头爱怜的揉揉雪琅的头,“去见见他吧,不止你想他,他也想你啊。”雪琅默然,且容抚着她,“有什么话两个人见面说开就好了。不过是醉了——原本也什么没发生——”你不见他,他心里的结怕是永远也解不开。
雪琅其实听不太懂且容的话,什么发生不发生的,但也不想问,那天是她的痛,犹记夜晚深情在,清晨一身寒,开口道,“琅儿累了,睡一会,明天再说好不好。”
且容想着让她休息下也好,却不知雪琅深深望了那房间一眼,便已经出门策马走了。
兰湮来报的时候,倾夜默然良久,给了焦急的且容一个安定的眼神,先跟兰湮说了刚刚配置出的解药配方,兰湮立刻让人去配大批,倾夜又留下兰湮,“麻烦四王爷件事,把琅儿追回来,顺便把这个交给她。”把一张纸条递给兰湮抬手告辞,“怕是琅儿要叨扰你许久了,倾夜且告退了。”
兰湮虽意外倾夜决定,还是与之告别,且容一路难安,终归还是问出,“公子,你这是——也决定与她永远不见了?”
倾夜任落花满襟,眸光溟远,“有些事总需要时间来忘记。”回头看看且容,“我们都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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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完)最近迷恋的一首歌:《笑傲江湖OL》游戏音乐《笑傲江湖路》(枫影儿)欢迎诸位共同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