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见此人不惊不急,举手投足清峻冷雅,决然没有且容那么温和,咳嗽两声继续道,“奈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吾师又常教导人要思存,所以小生非常感激那位姑娘昨日热心帮忙。”
雪琅看了倾夜一眼,压着嗓音道,“你,骗子,还害死我的鸡!”
倾夜没有插话淡淡看着少年反应,少年清了清嗓子,“这大概是姑娘误会了,其一,是你把我从路上请来的,我当时利刃在颈,你说治不好你的鸡就打断小生的腿,小生以前给猪接过骨,给羊喂过药,想来鸡的病也可探探,但姑娘当时情绪激动,小生无时间问清病情,权宜之计只得说能。其二,小生当时确实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又冷又饿无法专心医治您的鸡,与姑娘说明后姑娘热心施予,小生自认不是有心行骗。其三,小生还没有探出病情,您的鸡却已经归西,小生当时愧疚不能自已,只有发足狂奔以泄心中惭愧之情,然而未及回来向姑娘解释请罪——”思存无辜的看罢几人做了个后面的惨剧你们都知道的表情,意味深长的低下头……
雪琅挠头,挠颈子,挠衣服……大家都知道那双小爪其实很想直接去挠瘦子——
倾夜深深看了思存几眼然后便是一贯的风轻云淡,且容拍了拍雪琅回头去安抚思存道,“都是苦命的孩子,琅儿年纪小,你也别介怀,先安心养好伤。”
思存感激的看着温暖如熏风般的且容,“姑姑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只求琅(狼)姑娘能原谅小生无能——”说罢用歉疚的满怀真挚的充满渴望的眼神看着练咬牙切齿术的雪琅。
倾夜又问,“时局既如此动荡,你又是如何饱读诗书?”
这句似是说到了思存痛处,“时局动荡,男儿抱负岂是容易施展,唯求衣食保暖暂以生存,至于其他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小生从小便只有抓取一切机会读书写字,以静心,也多多懂得为人处世,大志常无,私心却有,聊以思存。”
这几句却无刚才那番强词夺理,听来情真意切来自肺腑,就连躁动的雪琅都挠够了脖子坐下开始咕噜噜的喝粥,恨不能喝的惊天动地,因为她现在很想表达一种情绪但是由于胸中毫无笔墨竟是想不出一词表示此刻满怀的感慨,其实她当时的想法就是她当时还表达不出的很通俗的那个想法:有文化太可怕!!!
倾夜对且容微微颔首示意便自行去闲淡喝茶,且容便拉着思存手笑道,“你先住在这里好好养伤,衣食住行暂不用愁。”瘦子几乎要感激涕零,却听得且容话锋一转,指着那边躁动不安的小猴子似的雪琅,“只是我们雇佣思存来做教书先生,让这只皮猴收敛一下,懂些做人的道理,工钱呢一月一两,你可愿意?”
思存立刻激动了,感怀道,“姑姑,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在这种落魄情况下遇上好人当上先生——”这次是真的要哭了,生生忍下下一句,居然是当——她、他、还是它的先生?他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雪琅听不懂那些咬文嚼字,但是这几句听懂了,那个令人生厌的家伙以后是要呆着他们家了——而且貌似爹爹和容姨还都挺稀罕他——
迎上倾夜的眸光,雪琅想了想道,“想留下也行!把我的鸡还来。”
倾夜淡淡道,“不许胡闹。”
雪琅这些天的委屈就一下子上来,他的爹爹为何不给她的伙伴兄弟姐妹治病,求他无动于衷,问他就生气,漆黑的瞳仁就带了水汽,她怎么做他都看着讨厌,一时脑热就喊出来,“你——不是我爹爹!”
倾夜疏淡眼底微微一颤,“你再说一遍。”且容忙上来拉雪琅,“琅儿,赶紧道歉!别惹你爹生气。”
雪琅最见不得倾夜这样的表情,这种比疏离还让人心痛的伤心比失去那些鸡兄弟让她难过还有些害怕,每次她都败在这种表情之下,他可以生气,可以不理她,但是他不能伤心,他是她爹,她舍不得,她也不过十岁,不知后悔为何物,不知因果,一切只是随心而为,见倾夜这样便道,“爹——爹,琅儿,错,你,休息。”
且容知道倾夜最听不得那句话,边推着他回屋边道,“琅儿你先照顾下你先生。”真怕父女俩就这么打起来。
回到房内,倾夜良久没有说话,且容帮他宽衣扶他上床,知道这人就是这性子,不爱说话,劝也没用,便只说一句,“公子好好休息。”
倾夜却又如常,“容儿,你陪我下下棋。”
且容听罢忙在床上摆小桌子拿棋子,淡淡烛光中映得二人温润,且容见他落子不似往日心静,便干脆大着胆子道,“公子,今日京中来信是不是说了什么。”倾夜清润指尖落下黑子,“还能有什么,兰家人会允许他们的血脉在外流亡?”
且容手一颤棋子啪嗒打乱了几子,“公子,那思存虽然满腹诗书,说话却也油滑,来历我们也并不清楚,你却同意让他做琅儿先生,你是做了不久就把她送给兰家人的打算?”
倾夜低眉淡淡道,“他们想要便要,没那么便宜。”看着棋盘上柔白的指还在颤,“至于思存——他不见得真心教,琅儿也不见得真心学,但是琅儿这性子,别说宫里,她一离开我们,怕是就寸步难行,和他在一起学学如何步步思存。”
且容闻语眼底一暖,这些年你对她到底怀了什么感情我都摸不清,却知道,“公子真心疼她,她真心疼你,无论怎样,我们别丢开她好不好?”
倾夜低叹一声,“世事都是时间决定,她大了也许我们就管不得了,这孩子太倔——她和思存恰是两种相反的人,呆在一起总有好处。”
且容零零星星便也想到昔日往事,“听说朝廷动荡,但愿她没空去想起这些事。”两人聊了会,且容突然道,“让琅儿照顾思存先生,会不会照顾成伤残!”
倾夜淡淡道,“不是已经伤残了,他之前骗琅儿这也是应得,你也休息罢,让他好好思存,让她好好学习思存。”
且容一边收棋盘一边可怜思存先生,不知道明日还下不下的了床。
果然在伤残边缘的思存如今真得好好思存,不然偌大世界滚滚红尘,在这女兽的照顾下,也没有他存在之处了。
昨夜,雪琅“温柔”的给思存盖被子,差点把他的肋骨盖断;半夜思存实在憋不住要方便,自认并不过分的要求夜壶这样生理必备的器具,被雪琅用脚很温柔的送出去,良久又很温柔的拖回到床上;清早,雪琅很温柔的给思存喂药,思存忙着寻找数次掉在地上的下巴,药汤潺潺不息的沿着他瘦弱的身子流下来。
这样两日下来,思存决定提早开课,他要带病教授,第一堂课就叫:人之初,性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