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会本来没什么不妥,但那短短几个时辰,许多事情无形之中都变了,那个夜晚,无人心静。
郑亚群一直站在大殿里,莲花宫灯绽开的光影丝丝缕缕绕上他的身形,如多年前空空的大殿,只有他和她,如今咫尺却天涯,可是此时此刻,四面楚歌的他,她若都不陪着他,还有谁陪着他,她若都不看着他,谁还能看着他,无形的流光岁月中,人那么容易忘却自己,甚至无法去思考自己在干什么,但却笃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对是错,无怨无悔,于是她的目光柔和,穿透岁月世俗的洪流,一直看着他,只是他,不肯回头。
郑府内夜灯也未关,郑相手里翻出了多年前资料,管家回来报告,“老爷,暗卫已经来报那姑娘的一些资料都交给六王爷了。”郑相道,“没有暴露身份留下蛛丝马迹吧。”管家回答完没有总觉的这次老爷反常终是忍不住便多嘴问了句,“老爷,向来不与六王爷共事,这次——”劳累半夜的郑宇揉揉眉头,“六王爷这种材料干起事来太磨蹭,有些事情必须在倾夜公子赶到天都之前快些结束。”管家更不懂了,“可是,老爷您曾与公子交情还算不错。”郑相拨了拨灯花,“他是在报复,聪明人恨起来比谁都狠,或者他不恨却通透,不管什么原因,他来了都麻烦,多年前的扶梨那是一个禁忌——”
太后可以袖手旁观,他也该如此,但亚群在其中,他便不能。
千里之外,同一片月,孙仲平放开数只信鸽,对收了剑得兰湮道,“王爷,皇上最近举动不得人心,暗流涌动,天都即将动荡,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兰湮看罢来信只点点头,“不急,衢州税收的问题还没解决。”孙仲平道,“王爷,如今边陲暂定,四方也安,但是王爷常说一个国家要想流水不腐户枢不蝼,首先就要内安,有一个足够强大的朝堂才是重中之重。”
兰湮冰寒的眸光此刻清明,“你赞成他们的意见。”孙仲平道,“这半夜之间来了五封信,多数说当初要不是王爷力挽狂澜鞠躬尽瘁,谁还不知道谁在哪里——当真是狡兔死走狗烹,没个天理。”兰湮淡淡道,“自古一人一台戏,真假难分,他们自管愤怒他们的,你切不可受了他们影响。”当初自请退出天都时,这位青筋暴起最是忍不住,孙仲平不好意思抓头,“仲平明白,可是王爷,我们到底何时回天都。”
兰湮淡淡道,“再等一个人,再等一件事。”兰亭哭着跑出来喊娘,赤足站在风里,兰湮起身将她抱在怀内,“兰亭,醒醒。”半梦中的兰亭才停住哽咽,“父王!”她小手扒着他的颈子,“父王,父王,我想娘了。”孙仲平看到一向面无表情的王爷眉心歉疚浮起,知道王妃的死永远都处于他的心底,心中只为之感慨,兰湮哄着她再入睡,兰亭呓语,“我要见干娘,我梦见她了,父王骗人,你总说很快就见到她,可是一年了,我要见干娘!”
兰湮眼底微微一动,这才意识到她所谓的娘竟是指干娘,竟是雪琅,李清死的时候她才两岁,不知不觉中干娘竟然代替了母妃,兰湮抱着女儿轻轻抚慰,又一只信鸽落下,孙仲平利落的把信拆了递过来,“王爷,这个是宫里的。”展开信笺一掠兰湮轻声道,“这次是真的,快要见面了。”那封信最后签名处从来不是人名,而是亘古不变的一句关心的话,愿王爷一切安好。
月华千里如一,苏克草原上如是,且容刚想劝已经小憩的公子回屋子里,却见月下白衣一颤,且容心间一抖,凑上前去,却见温华如玉的倾夜此刻竟然皱着眉头,额头还有细汗,且容拿丝绢给他擦轻声低唤,“公子——”良久倾夜缓缓道,“祸闯大了。”
且容倒是没安慰他梦只是梦,伸手握紧了他偏凉的手,“我去接她回来吧。”她知道天都是他的伤心地,那片故土何苦回去,那里有着太多的记忆。至于这父女俩有些事也该放下了,“公子,已经太久了不是么,你不想念她么,什么比得上她在眼前活蹦乱跳。”
倾夜道,“她回不来,我们去天都。”(好吧,我承认,他是被逼的,溟月,他是被你逼的呀!!!反正去早了也不能出现太早,某公子按大纲如是想。)
倾夜公子梦中陡然醒来那一刻正是雪琅刺骨疼痛的一刻,她缓缓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四肢不能动,发丝散开披在脑下辗转凌乱,头顶上是锦帐。
缓缓想起自己从宫中出来时虽然心情不好,六王爷的人来请她到府上给王爷诊脉,她断然拒绝,居然也没有为难她,郑姐姐一直在宫中陪小七,她只想着快些离开,要回到济安堂拿她这些天和那些老医师们商定的那些药方,近乎一百多种,每一个上面有近百种药材,有的在思索中,有的还在试,塞好带在身上,写好两封信给郑姐姐和先生,便在床上准备睡觉,还未睡却听得外面猫头鹰森森然叫,她起身出去看,却见济安堂那边一群身上有鲜血的兔子再跑,来不及思考本能的追过去,却发现了更多的惨死的兔子,雪琅心神震惊之际,暗箭飞来,她又是一慌,一群黑衣人恍惚面前,面粉同时洒来,来人显然知道她的一切软肋,于是近乎连反抗的机会就被人百分百把握的给抓了。
她动了动,痛的不能自已,竟是银针封穴,骨骼欲裂,然而雪琅第一时间意识到的是她身上的药方没了,谁会这样的了解自己,先是动物引诱,又是弓箭恐吓,最后用面粉来掩住她比常人要灵活的耳目,雪琅倒也不觉得害怕,一想到爹爹的药方落入对方手中,她的愤怒胜过了一切。
“醒过来了?”一张邪魅的脸凑过来,雪琅苍白的脸冷冷一笑,“果然是你!”那人指尖肆意爬上来笑得暧昧,“真像——”他感叹一声,“真像,可惜了当年本王年幼,她只当我是个孩子,还没等我长大,居然就——可惜了绝世容颜,风华倾天下。”雪琅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蜡黄被人祛除露出真的脸,只是不能太听懂他的话,只是冷笑。
却在兰溟的手碰到她一处穴位时疼的彻骨,兰溟心疼道,“早知道上天是把她女儿送来还本王的,本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这样伤你的。”还真的当众就骂了外面的吴尚,“让你把她抓来,你把人弄得半死不活。”吴尚道,“王爷,你不能心软,别忘了害的我们这么多天战战兢兢的就是她,害死我们那么多兄弟的也是她,皇帝因他而查出了几十人,丢官的丢官,入狱的入狱,银子也塞进了十几万两,她藏的好,又有人护着,卑职也是怕一个疏忽如果再失手可就真的——”
兰溟皱眉挥手,“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吴尚忍下气,“王爷,她只是被银针封住了穴,也只是外伤,并没有筋骨重伤,卑职提醒王爷万不可动了她穴位上的银针。这次她要是跑出去,皇帝可是什么都不顾一定要翻了我们这条大船!”兰溟又皱眉,“知道了。”又肆意一笑,“这么多年,爷就等他什么都不顾,就怕他不会,那样我们忍了这么久也才有空子钻。”吴尚出去后他才挑起雪琅一缕发丝,“也不能怪他们心狠,想你武艺不弱,可以闹怡红院,可以在禁军追击下逃掉,可以在皇宫中出入自如——”
雪琅仔细想了想吴尚的话,想小七千万别急了做他们所说的傻事,又紧记先生的话遇到危险一定不要慌,越是自己的时候越不能慌,因为只有自己能救自己,不能让对方看出你这时候真正希望的,你的软肋,而是要找到对方的软肋,所以雪琅愣是忍住没有问,那一百二十五张药方,药方,药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