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琅病了,一直发烧做梦说胡话,朦胧中有人在耳边轻语,有人给她换衣衫,有人抱她抱得很紧,再睁开眼时候已是一天一夜。
熊猫眼先生殷勤的凑上来问喝水吃饭还是聊天抑或出去晒个太阳,雪琅眼波动了动没说话,先生推过早就准备好的小山似的绢帕,“姑娘,想哭就哭吧——”本来心情动荡的雪琅梦中残留的那点欲哭的兴致全全没了,先生往前凑凑拍拍胸口伸臂把人按在怀中,“不用绢帕也行,先生已经准备好了温暖的怀抱——”怀中人还是没动静,思存体贴道,“不用怕弄脏先生的衣袍,为了迎接你的眼泪鼻涕,先生换的是前天没洗的旧衫,不是新的——哭吧,姑娘,先生不会让你洗的。”
雪琅很想咬先生两口,只是精神有了力气还不足,“先生你要闷死我了——”因为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先生低眉看怀中人已眼波灵动便端过药来,“有精神了,那喝药吧。”雪琅皱眉看着乌黑的汤药,“先生,我梦见爹爹来了——”她脸上微微泛红轻轻一抹飞霞眸光微溟。
先生看她神色直言,“那个抱你半天紧的透不过气说着他来了再也不让你受委屈外带侵略性不良亲吻的是你家小七,你的梦肯定做串了——”雪琅眼底微微失落,但是他说的一点不假,梦中爹爹是这样的,她都恍惚以为是真的,缓过神来道,“那小七呢——”
先生道,“回宫给你报仇去了。”雪琅想起吴尚等人的话,“小七不会做傻事吧——”先生点点头,“嗯——”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正在犯傻,“没事,有千年修行的老狐狸盯着,傻不到哪儿去,姑娘,当务之急是先把药喝了,已经重熬了三次了!”
雪琅见得先生一向清灵眼中有红血丝,外面挂着熊猫眼,大概一直守着她没睡,便喝了一口苦叽叽的,雪琅皱眉又脸红,“那后来那个——那个爹爹用冷水绢帕给我——”擦身子的“那个梦也是假的?那个也是小七?”先生轻咳一声眸光掠向一边,“你脑子糊里糊涂的都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不过是烧的厉害给你降降温,你又做串了!”雪琅低眉不说话,她目光低垂恰似要触到衣领内的几处红痕,思存微微拿手一压遮了下去,想昨日擦拭时也只有胸口有该是没有受到大的侵略,“人在江湖走,会有恶狗咬,没什么大不了,不用介怀。”
雪琅又喝一口逼上来的药脸色苍白眸光低垂看着药汤中模糊的自己,只觉得心中比这药还苦,先生败坏的把药扔在桌子上,“好了,想问什么问清楚,说完把药给我一口气喝完!”他最清楚自己这个兽徒,别的事都开朗,一到感情就钻牛角尖,死心眼,心结不开,心神抑郁,内外伤郁积,非得大病一场不行。
雪琅委屈道,“难怪爹爹怎么都不肯要我嫁给他,他还说厌恶他自己,因为我是扶梨的亲女儿,她是我亲娘——先生你又瞒着我。”先生顺毛,忽略掉后面有自己责任的,从前面几句抓住重点直接突破难点,“笨蛋,这是好事,因为你是扶梨的女儿,所以公子放不开,扶梨在他心中有伤害有深情,恩怨情仇爱恨加错复杂的难以分开,他对你的感情太复杂,换做是谁和她母亲那番经历还能再来接受她女儿—”
看雪琅脸色有变先生趁热打铁继续落井下石,“在这之前,他不接受你对他的这种感情大概有这样几种情况——从曾经沧海除却巫山这个历史角度讲他无法忘却扶梨再接受别人,从曾为人夫又为你父这个人伦角度讲他无法和你义无反顾,从心悦君兮两情相悦爱情这个角度讲他如果特别讨厌你一点都不喜欢你心疼你那就不会接受你,你觉得你们属于那种情况——”
雪琅字字句句听着认真思考,“我知道爹爹心疼我的,虽然他有时也对我凶。”先生从善如流,“这就对了,排除第三个!”雪琅又思忖片刻,“爹爹不是固守常规死板的人,我觉得第二个可能性也不大。”先生笑着继续顺毛,“虽然比起先生来你还是偏傻,但其实也算聪明了。”幸亏比我傻,才糊弄的了!
雪琅沉思道,“我一直以为是第一个,肯定是我没扶梨——是我娘亲好,他喜欢她不喜欢我!”
嗯,这个比较本质,此时为了解开某只的心结,先生当然不会这样说,于是道,“但是现在看来,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是你娘亲,你们关系太复杂了,即便公子慧如天人,也是很难解决的,你让他对着你这么一张酷似你娘的脸,他怎么能不心猿意马心烦意乱心无定所难下决定?”雪琅恍然而悟,这种感觉她倒是深有体会,因为看着把小七看成爹爹的时候她的心中也很纠结。
先生见姑娘终于成功的被他带进了五里雾中,进行坑人总结,“如果是第一个原因,神仙也难改变,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因为你和你娘亲的血缘关系扰乱了你养父的心神,这样公子如此通透的人,只要他迈过这一关一切就会柳暗花明了,他只是被一些无形之中的东西困住了——”雪琅的精神果然好了很多扣着先生的手进行深层思考,“那这些无形的东西他会丢掉么——什么时候他才能丢掉!”
先生把派人重新弄回的大碗药端到某只底下笑道,“喝完告诉你!”雪琅接过一口气喝完眼睁睁等着先生,先生打个哈欠说困了,雪琅把碗一扔跳起来拎先生领子,先生嗷的一声,“果然是兽,受伤了还这么大力气!”然后眯着眼道,“大概他觉得你是最重要的时候,别的一切也就都不重要了——”
雪琅发呆侧头见先生欲溜之大吉,遂拎回摁在床上,“那他想开了是不是就会来找我!”先生抓住某只的爪子,“人也许经过劫难之后就会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你们大概凑够九九八十一难或者七七四十九难——”看过兽的目光先生妥协道,“当然也有可能吉利数字六或八难就好了——”
雪琅抽抽鼻子,“先生,你每次说话又是也许又是大概又是可能这些词的时候,信誉度基本为零。”遂掐脖子之——先生垂死挣扎之,“先生不介意你非礼先生——只是你能不能非礼的有些技术——咳咳——一点儿都不温柔——”
两人闹够了雪琅精神好多了,身上的伤对从小就上树爬墙和狼混的兽来说也不构成什么问题,思存才正经的问了她被抓的过程,听到用动物引诱弓箭恐吓再遮耳目的过程,思存眼底越发深邃,雪琅问他他却又不说,雪琅也不管他赤足下榻到处乱翻,片刻后狼娃娃一声吼差点震塌房梁,“药方,我的药方!这个混蛋无耻的六王爷!”然后那一摞假药方被天女散花了!
十一殿下是扛着一把刀拎着一把剑踢开门的,“大半夜的你练什么嗓子!不爱住赶紧滚!”少年兰陵血气方刚的年纪,嫉恶如仇,始终念念不忘他和雪琅的初遇,又想起自己多少次歪打正着的救她,无法释怀,气得心肝疼,所以对病着还想拆他王府的某只更是苦大仇深。
雪琅正被造假药方骗她的兰溟气得冒烟,于是两人很快的扭打在一起,最有权威说话的先生捂着耳朵很不负责任的远离现场,任凭他的两只孽徒你死我活。
出门遇上郑亚群,先生客气几句,亚群道明来意,“时局动荡,在昭告身份之前还是让姑娘住在郑府吧。”
作为太后,不想让兰陵和所有纷乱牵扯,作为郑千金,大概是为了皇帝了,她简单一句却是代表了太后皇帝的意思,思存心中其实并不是太愿意,但也知这次为救她自己已是冒昧了,微微思忖只能道,“思存也正有此意,只等早上便把人送过去。”
于是郑姐姐进来的时候,可怜的十一殿下正被打包扔出来,郑姐姐上前扶他,脸上挂彩的兰陵一把抱住郑姐姐哀嚎,边吃豆腐边哽咽,雪琅看的直哆嗦,思存趁此不着痕迹的过来对着雪琅耳语几句,那边郑姐姐问伤在哪里,兰陵哭,“郑姐姐,为什么你总见不到我意气风发风华正茂风流倜傥的风姿,每当我倒霉很丑很丑还是很丑的时候,你就来了——”继续抱。
郑姐姐僵着身子给某只顺毛,先生从她怀中扒拉出某只抢回去,郑姐姐才成功的领着雪琅从后门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