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马在山庄白色的酒楼前停下。
还没停稳,忠臣良将,一本正小姐和唐涛就从车上跳下来。我本来也想跳来着,自忖脚下七公分高的靴跟怎么跳也不会如三人那般干净利落,就算了,打算留在车里研究图片上的那些符号。
唐涛在临走前回过头低声说:“姐,我们是不是卷入了不得了的事当中了?”
当然是啦,姐昨天夜里差点香消玉损。但我不想让唐涛担心。“没事,有忠臣良将和一本正呢,你也看出他们有背景,顶不住的时候,他们会调人来。”我信心满满地笃定说。
唐涛信了,大步流星地追上了那两位。这孩子,就是做弟弟的料,弟弟是用来做什么的?当然是被姐姐骗被姐姐欺负的。
照片上的符号因为是圆圈画着,也不知道哪是头,哪是尾,只有一段段写下来,再对比研究。我拿笔在一张照片后写着那些符号的译文,刚写几句,忠臣良将、一本正和唐涛回来了。
“电脑里的有关住客的资料都被删了。”唐涛气急败坏地说。
“小唐说早上还在。”忠臣良将看着我,温和地笑着。
“是啊,早上我也看到……有人怕那些资料被人看到!”我一边说一边收起照片,蹦下车。“别管他了,我U盘里有,快去你们房间。”我拉出挂在脖子上的U盘,拿着照片率先奔向廊桥。
刚走上廊桥,就见一帮人匆匆忙忙从山后转过来,吵吵嚷嚷地喊: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这帮人和我们相擦而过,慌乱地奔向山庄的管理处。我们再不迟疑,加快脚步转过小山,就见小山后的凉亭上围着三五个人,凉亭中间躺着一个人,身上的制服和头发都湿漉漉地滴着水,青白的脸正对着我们的方向。
我一看清那张青白的脸,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条件反射一样靠上身边人的胸前。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小手,我紧紧抓住它,才能让自己站稳。
我盯着溺水者那张青白的脸。短发,圆脸圆眼睛,大睁的眼睛仿佛向人们控诉着她的恐惧和冤屈,竟然是王小丽。
一个身穿阿玛尼黑西装的中年胖子手举着相机,神情激动地对一个男人说:“这个女人,冷不丁就从湖底下钻出来了。真的,不是飘着,是站着,就在刚才,像个水鬼一样冷不丁钻出来的。我当时正在这里拍照,在镜头里看见,差点吓出心脏病。”
“冷静点,王经理。你可能看错了。”王经理身边一个满头银发,穿风衣的男人劝着。
“怎么会看错!你看你看,我相机里还有照片呢!”他举起相机给身边的人看。“这事太灵异了,没准这地方闹鬼。而山庄方面隐瞒了这件事,我要告他们,不受点教训,他们就不知道错误在哪。”
我对那个胖胖的王先生说的事非常好奇,就跟他商量:“照片可以借我看看吗?”
“你是……”王先生看着我,迟疑着。
“我们是警察。”忠臣良将威严地说,也没等人家同意,就伸手拿过相机,举到我眼前。相机里是一张湖光山色的风景照,远处的湖水里,一个人的上半身立在湖水里,这人双手下垂,诡异地低着头,湿淋淋的头发挡住了脸,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显示出女子的身段来。我立即明白王先生为什么说是灵异了。
让一个死人站在湖水里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把她的脚插在湖里的泥里就行,或是立根杆子,把尸体绑上面。然而,女人的附近除了水,没有任何东西,这个湖最浅处还水深九米,女人哪有那么长的脚站到泥里去?想到脚,我不由自主向脚上飘了一眼,这一看才发现,湿漉漉的裤管裹着光秃秃的脚踝,下面,没了。女尸根本没脚,脚不知被什么东西切去了,只留下白惨惨的断口。
“两位先生请留个姓名,一会我会问你们点情况。”忠臣良将不容拒绝地说。
“我叫王子臣。”王子臣的胖脸上全是上当受骗的愤怒。“你最好快点问,吃过饭我就走了,这什么破地方,闹鬼!”
“耶斯罗·博琊。”穿着风衣的银发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地和王子臣一同走了。
刚开始,我以为他在说哪国的鸟语,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他的名字。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他了。这男人浓眉凹目,直鼻高挺,轮廓分明的脸,相当英俊,看起来像是有欧洲血统的混血儿,如果加上他头上银色的头发和唇上一抹淡淡的小胡子,就更像了。我注意到他不是因为他是个混血美男,而是因为他的冷静。同样站在女尸旁边,王子臣就带着惊恐的激动和兴奋。他却平淡如水,仿佛看透生死,面对一个死人全不以为意。男人瘦高结实,面相看着还年轻,可那头银白的板寸和眉间的两道浅横纹显得沧桑而阴郁。考究的风衣,深银灰色高档衬衫,同样考究的围巾搭在胸前,神情儒雅温和,雍容而自信,这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气质和神情,他应该是个大老板,总经理这类一呼百应的人。
我正出神地回头看那个男人的背影,握着我手的大手紧了紧,一个朗朗的声音低声说:“不用怕。”
这不是唐涛醇厚动听的声音,我回头,发现我握着的,居然是忠臣良将的手,忙放开。忠臣良将宽慰地笑笑,我更觉得不好意思了,脸就热起来,我想如果此时有人看到我,我该像个害羞的小娘儿,这么想就更觉得窘。再看唐涛,一脸揶揄的冷笑。
我们没在凉亭里停留。路上我跟忠臣良将说起我上午找过王小丽的事。“可能就是因为我找了她,王小丽才被杀了。”我内疚又气愤,这些村民真丧心病狂。
“如果是这样,王小丽肯定还有什么事瞒着你们。有人怕她告诉你们,才杀了她。”忠臣良将推断说。
“真是这样吗?”我又怀疑起来。“可是,为什么拿了她的脚呢。造成王小丽失足落水的假象不好吗?凶手把脚拿走了,好像故意告诉人家此人是我杀,此脚是我拿。凶手为什么这么干?
“变态呗。”唐涛说。接着大讲起犯罪心理学。在这压抑而恐惧的气氛下,听起来尤为惊心。
一回203别墅。唐涛一坐在电脑前,就向我伸出手。“U盘。”
我伸手去摘挂在胸前的U盘,却摸了个空。原本挂在胸前的U盘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一个挂绳空空地垂在胸前。忠臣良扫了一眼绳头就说:“绳子是被利刀割开的。有人特意偷了U盘。”
这条皮绳是我在雅趣商店定做的,相当结实,皮绳的断头整齐,不可能是拉断的。那么,是谁偷了U盘?在上廊桥之前还在呢。上廊桥之后,先后遇到一群慌乱的人,王子臣和那什么博琊,肯定是这帮人当中的一个偷了U盘。他可能是村民中的一个,不想让我们知道客人们的名单。可到底是谁呢?
“不怕,我们去找大堂经理或服务员问一问。”忠臣良将安慰说。
不错,每天来什么客人,服务员们应该很清楚。那么为什么有人要消掉客人的入住记录?
正是吃午餐的时候,服务员们都在餐厅,我们正好肚子也饿了,就一起去餐厅。
餐厅里响着优美舒缓的背景音乐,长桌上已经摆满了大盘大盘的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土豆烩兔肉、酱小鲫鱼、和红烧河鲤鱼及一些蔬菜,热腾腾的多谷米饭和烤饼。正对门的墙上还挂着一个装饰精美的小粉牌,上写着:晚餐正菜:烤全羊。
旅客们都在用餐,表面看起来,大家并没受落水女尸的影响,仔细一看就发现,每个人脸上都跳动着或不安,或怀疑,或兴奋的神情三五成堆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们一人端个盘子,给自己盛食物,然后在人群里走来走去,找人说话,争取多打探一些信息出来。
我注意到王子臣和叫耶斯罗·博琊的那个男人。王子臣和一帮人小声讲着湖里女尸的事,神情忿忿。听的人也是一惊一炸。耶斯罗·博琊在这些人当中,他脱掉了风衣,穿着件浅灰套头薄毛衫,脖子上扎着白色淡黑方格纺的围巾,显得儒雅又干净,偶尔插话,微笑,神情疏淡,不即不离。
“那男的有我帅吗?”唐涛酸溜溜地说,一手端盘子,一手扶着椅背,很帅的姿势站着。
“哪男的?”我装模作样。
“别装了,你看那老男人半天了。一见钟情了是怎么着?”唐涛冷笑道。
“我觉得他很眼熟,像在哪见过。”我低头吃鸡翅,很奇怪王小丽变女尸的事没影响我的胃口,我估计,只要王小丽不变到我餐盘里,我的胃口怎么也不会受到影响。我没骗唐涛,真觉得这个博琊在某个角度看起来很熟悉,尤其他看起来优雅而落寞的背影,让人产生仰慕又心疼的复杂心情,可是在哪见过,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哼,你见到哪个好看点的男人都觉得熟悉。那老男人肯定不是好东西,你看他面对王小丽的尸体时像面前什么都没有。正常人谁会那样?没准他就是村民当中的一个,王小丽就是他杀的。”唐涛盯着耶斯罗·博琊,眼睛向他发射厌恶的小光箭。
“村民们久居山村,与世隔绝,怎么会有那么入世的气质?”我睇着唐涛笑着反驳道。
“哎呀,这是看上了。用不用哥去牵线呀?帮你和这变态杀人狂弄个浪漫血腥的一夜情,也不枉来山庄一游。”唐涛说着遛遛跶跶地走过去了。
这时耶斯罗·博琊似乎感觉到我的注视,向我看过来,冲我微微一笑,万分高雅而寂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