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唐涛没买到卧铺票,坐的硬座。没过多久,我们就和对面的两男士混熟了,四个人玩起了梭哈,倒不寂寞。晚上九点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刘伶打来的。
“狐狸,你在哪呢?我在T市的几个朋友恰好也要来,我就请他们接你,带你一起,可人家在飞机场等了你半小时也没见你的影。你哪去了?”刘伶的声音显得气急败坏,伴着很大的噪音,我分辩了一会,才听出那是山林松涛的声音。看来她是在室外打电话。
“那什么,那不是姐没蹦上飞机,蹦上火车了么。”我娇滴滴地撒娇,看这妮子还好意思跟我发脾气不。
“火车!你可真行!火车什么时候到?”噪音消失了,刘伶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远处似乎有一声吱嘎嘎沉闷的声音在寂静中响着。
“明天中午一点钟左右到T市吧。请你朋友们明天去接站?”我玩笑说。
然而电话里忽然沉默了,什么也听不到。我忽然觉得头皮发炸,顿感这沉默不祥,这感觉刚出来,就听一声低沉的号叫压抑地响起,吓了我一跳。“你在哪呢?伶子,说话呀!”我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音。那声号叫绝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刘伶又不说话,莫非刘伶遇到危险了?
又好一会,刘伶的紧张的声音伴着急促的喘息声传来。“我没事。……天呀!这是什么东西?它应该已经死了……”电话嘎然而止。
我愣了一下,忙起身来到车厢之间的过道处。往车厢上一靠就开始给刘伶打电话,但打过去的电话通通遇到了“您播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的待遇。
我一边不停地播号,一边寻思。刘伶的电话是全球通,据说在荒岛上都能收到卫星信号,不在服务区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脱离地球飞向宇宙了?想起最后电话里刘伶不明所以的自言自语,我越来越不安。是什么让刘伶紧张?它,还是他,还是她,应该已经死了是什么意思,难道某个东西或人死而复生了?
我正胡思乱想,车厢的门又开了。唐涛走过来。“怎么了?”他低声说,明亮的大眼睛里全是关切。“你急匆匆就走了,到底怎么回事?”原来他早注意到我的不安了。
我把电话听到刘伶诡异的自言自语跟他说了。“她现在呆的地方是东北的老林子。听说这几年环保做得好,森林里又出现野兽的踪影了。”我着实担心,用手指搅着垂到胸前的一缕头发,沉思说。
“你是说她遇到野兽了?”唐涛看着我卷头发的手,显得心不在焉。
“有可能。遇到野兽了,然后把那倒霉的野兽麻醉了,没想到野兽又活回来了。”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我产生这样的联想。“就是不知道那倒霉兽后来又怎么样了。”
“你姐们儿好歹也是生物博士,生猛着呢,肯定没事。这里怪冷的,别冻感冒了。”唐涛安慰说,伸手揽着我的肩,我们一起回到车厢里。
刚到车厢,手机叮地一声,短信来了。我忙打开短信,一看,立即把悬着的小心脏放回原位。短信是刘伶来的。可看清短信的内容后,我禁不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唐涛打牌的间隙伸头仔细看了看:“蛇?异形蛇?你姐们儿培养出新物种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怎么培养的?人身蛇尾的那是女娲和伏羲,蛇头人身的是什么?白家白娘子也不是这个形啊。”
“用图片为胚胎,再用电脑来培养的呗。”唐涛明明开玩笑,可眼神专注,神情认真。可爱的样子差点把姐萌翻了。我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把他的脸推开。
其实我也认为彩信里的图片是PS出来的。手机彩屏上的图像很模糊,似乎是在光线不好的情况下拍的。画面上只能看清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诡异地闪着光芒,这光芒之下,看不清其它轮廓。我以为那是蛇头,也是根据线条的走向连猜带蒙推断出来的。蛇头以下的身体那模糊的轮廓看起来像人的身体。
难道刘伶故意打了那个诡异的电话,再PS出个怪物图片发过来吓我?刘妮子虽然毒舌又刻薄,可从来不恶做剧。作为一个生物学家,她还最讨厌用图片制做怪物图,她认为那是对生物的亵渎,连看都很厌恶,这次怎么会郑重其事地发这个图片给我,尤其是在那通奇怪的电话之后?
但能发手机短信,至少证明她还在野兽的肚子外好好地呆着。那时候也没想到就算人在野兽肚子里,只要手机在肚子外任何人都就可以发这短信,也就粗心大意地放心了。
火车是空调车,坐在车里感觉不到气温的变化,但车一到T市,刚下火车,唐涛就打了个寒颤。十月天,又正赶上降温,东北的秋天让唐正太体验了一下子从夏天到深秋的冷酷。
看来某人需要新包装了。我偷笑着,一下车就伸胳膊踢腿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十七个小时,我觉得自己快要坐成塑像了,而且饿得肚子可以打节。
我以前来过T市。对车站的地形倍熟,当下也不等排队剪票,拉着唐涛从内部人员的通道走出去,直奔熟悉的一家面店。在火车上,肚子饿的时候我就跟唐涛吹了无数遍这店里特色杂粮面的美味了。
让唐涛先进去点餐,跟他说声我有点事要处理,就招了辆出租直奔商业区。二十分钟后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包。
一进面店,面店里的人挺多,三三俩俩一伙的食客几乎要坐满了室内的小方桌。
唐涛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边,服务员正给那张桌上摆上两碗冒着热气的面条和几样小菜。我一见,满眼里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冲向我那冒着香气的杂粮面。一到桌前,就一手把包塞给唐正太,一手抓起了筷子。
“kappa?”唐涛掏出包里的男装厚外套,笑得满口白牙亮闪闪。“辣姐,这什么意思?”
“给你穿啊,晚上山里更冷。你冻成人体冰雕倒没什么,就算为艺术献身了。可你老妈找我要人,我上哪找个正太儿子给她呀。”我边吹面条边说,刚才口急,差点烫掉舌头。
“姐,我就不说啥了,就咱这感情……”唐涛开始装模做样。
“别谈跟姐感情,谈感情伤钱。记得以后还我。”
我刚说完就听身后嗤地一声轻笑,一个男人小声说:“有意思。”
轻轻回头,就见我斜后方的一张桌上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士看起来还年轻,生得高大魁梧,那张堂堂正正、浓眉大眼的脸,看起来就像正义诚实之士,可以当忠臣良将的脸谱。让人一看就觉得他忠孝两全,八辈子都没做过一点坏事,在幼儿园尿床都不带过界的。正是他笑我,还说了“有意思”。见我回头,他也没回避,注视我的目光反而更加炯炯,线条好看的唇上的笑也更浓。
女的二十二、三的样子,蘑菇头,粉嫩脸,就像一朵黑色的萼瓣包着朵花,只是脸上的神情过于严肃,容易让人产生一本正、老八板的有关性格特色的猜想。她的身材看起来相当结实,可线条和她的表情一样平板呆滞。一本正小姐在我看过来时,瞪了我一眼就垂下目光,正襟端坐,捏着支笔在桌上的一张纸上写着什么,时而皱皱细眉,显然纸上写的东西让她伤脑筋。
本人不怕看,也早习惯了男人们偷看的目光。但偷看还看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还真少见。
我对付偷窥男士的方法有三种,一是,他敢看我,我就敢看他,看谁坚持时间长。一般情况下,男士们都会先不好意思飘开眼光。二是提醒他,比如说:哎,别看了,当心你旁边的妞吃醋。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无视他,当他不存在。
我本以为这位魁梧男肯定会不好意思先挪开眼光。谁让他长了一张正气、正义、正经的脸呢。长着这种忠臣良将脸的人一般对八荣八耻多少有些了解,羞耻心大大的有。没想到我盯了他半分钟,他不但没不好意思,笑纹还越绽越大,最终呵呵大笑起来,引得面馆里一干食客都向这边看过来。
我决定采用第三种方式:无视他。接着吃我香辣的杂粮面。
我吃得过瘾,忍不住赞叹:“真辣得够劲,就跟禁欲了很久的色狼看到美女时的眼神那么辣。”唐涛早对我这女流氓般的言论听得习惯了,当下只瞪了我一眼。
身后又传来一声低笑。“有意思。”声音比刚才大了许多。被什么东东盯着的感觉一进直如芒在背,我知道是忠孝男的眼光,他一直在看我。
唐涛拧起眉毛,恶狠狠地盯过去。
“为毛整这表情呀?”我低声笑道。
“那男的在看你。”唐涛怒容满面地盯着我身后。
“你指的是哪个?”我睇着他,柔声柔气地明知故问,“这店里的男人有不看姐的吗?”
唐涛收回凶狠的目光,眼光四周一扫,顿时无声地叹了口气。“打个商量呗,辣姐,咱下次出门时能不能不打扮得这么火辣?太招风。”
这也算火辣?唐正太简直是冤枉我。我身上的玫瑰红纯棉背心在车里滚得满是皱纹,双臂颈项,凡是露出皮肤的地方都是黑乎乎的小麦色,大波浪的披肩发更是乱草一蓬。脸也是黑呼呼、红扑扑的原生态,连唇油都没擦,就这朴素的模样,放在哪国和火辣一词也不沾边啊。然而我说出来的话却像是盛装打扮的埃及艳后。“行啊。不过就姐这姿色,披个麻袋片出来,那也是光芒万丈,照亮无数寂寞的眼球啊。”
这次忠孝男的笑声大了。笑着大声说:“有意思。”
唐涛叭地一拍筷子就要蹦起来。我拉住他的大手,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给他,自己起身走到忠孝男身边。